第3章

花影原以为他们的逃亡生涯应当是十分艰辛的,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韩稚圭这厮当真是仗着武功高强,嚣张的很。

平日里,他不仅没有刻意挑崎岖的偏僻小道走,而且,他还是大摇大摆走官道的。

慢悠悠的很。

“黄公子,你之前离开锦屏的时候,似乎不是这个赶路速度?”

花影笑眯眯地问,满脸问候你老母的表情。

韩稚圭好似也有点心虚,气短地道:“我没想到你会没用到这个地步,一下子就被马儿给颠吐了。”

一下子?

他有脸再说是一下子试试看!

分明是很多下!

有没有搞错啊!?

他怀里抱着一个绝色美人不动心也就罢了,作甚要把她当成死人一样肆意折腾!

为了甩开花月等人,他猛挥缰绳,骏马精神亢奋地奔跑起来,四条蹄儿倒腾得几乎只可见一片白光,花影只得搂紧他的窄腰才不至于飞出去。

路遇峡谷断崖的时候,他更是眼也不眨,直接就驾着骏马冲了过去。

要知道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崖渊,若是一个不小心,只怕两个人当场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花影心肝颤啊颤,艰难地擡头去瞧韩稚圭,月黑风高之夜,即使隔着面具,她也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莫名兴奋气息。

直到花影再也无法维持柔弱美人的娇美形象,绷不住呕吐在他身上,韩稚圭闻到酸腐味,这才勒住缰绳。

骏马一停下,花影当即吐了个昏天暗地。

韩稚圭担忧地问:“姑娘,你没事吧?”

花影擡起苍白小脸,此刻就连唇色都是白的,虚弱又无力,咬牙切齿地道:“公子,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

韩稚圭干笑两声:“好像不太像。”

说着,他从骏马背上的挎包里拿出一个水囊,递给花影,“你先喝点水缓一下。”

花影此时还不好跟他翻脸,便接过水囊打算漱一下口,结果,她刚喝了一口,就狼狈地吐了出来,水囊里头装的压根不是水,而是酒!还他娘的是烈酒!

她平日里不是不喝酒,只是这一下子冷不丁的叫人承受不住,何况,她现在整个人都是头昏脑涨的。

看花影惨兮兮的模样,韩稚圭更加心虚,还有点愧疚,赔罪连连:“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给忘了,水囊里装的不是水,而是酒。”

他拿过水囊,将酒倒掉,“我去附近给你装清水过来,你且在此地等我。”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花影拉住他,韩稚圭转身看来,问:“怎幺了?”

花影此刻眼圈都咳红了,小脸苍白,衬得她整个人看起来越发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黄公子,你是不是想要甩开奴家,所以才故意这样子整我?明知道我不会骑马,你还骑得这幺快。”语气十分委屈。

韩稚圭蒙圈地道:“没有啊,我不是说过要送你去附近的城镇吗?我既然答应了你,那就不会出尔反尔,姑娘尽可放心。”

该死的臭男人,居然敢害她出洋相,若不是她打不过他,眼下,她还真想一鞭子抽死他。

勉强按捺住心头的杀意,花影又问:“那你是为了甩开姹女宫的人?”

隔着面具,花影看不清楚韩稚圭的表情,只是感觉到他好似很复杂地瞧了她一眼,目光重点凝在她脸上。

她心里得意了几分,看来,他对她的美色也不是全然无动于衷的。

哪料,下一刹,韩稚圭悠悠叹了一口气,道:“姑娘,真是对不起,我赶这幺急,其实就是为了尽快送走你。”

“我师傅说过,我这辈子哪哪都好,唯独会栽在女色上,所以,他老人家曾叮嘱过我平日里定要对姑娘家敬而远之,尤其是……”

他一顿,目光又瞧了花影的脸一眼,续道:“尤其是漂亮至极的姑娘。”

花影心头的那口气顺了不少,笑问:“你师傅是何许人也?还会算命看相?”

“我师傅是得道高僧。”

“高僧?那就是和尚咯?”

韩稚圭不可否置地点点头。

花影掩嘴娇笑两声,呵气如兰地感慨道:“公子真是可爱,你师傅是僧人,当然要戒色,可公子不是啊,公子又何必要对女色避如蛇蝎呢?”

花影自幼修炼姹女媚功,如今不过双十年华,便已经修炼到了第三重境界。

身段媚、声音媚、眼儿媚。

此刻,她不仅说话的语调暧昧,眼眸一眨,便冲韩稚圭抛了个媚眼过去。

月夜之下,清辉笼罩在她身周,好似给她渡上一层莹莹的微光,少女面容妖冶,眉眼艳丽,纵使脸色苍白几分也丝毫无损她的美貌。

衣衫因为刚才的颠簸变得散乱起来,外衫半落,白皙肌肤隐约可见,笑意魅惑,姿态风流,好一个勾魂夺魄的绝世妖姬。

韩稚圭咽了咽口水,眼神怔怔地盯着花影,连眨都不舍得眨一下眼睛,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大掌逐渐靠近花影,作势要抚摸花影的鬓发。

恼人的晚风将她的鸦发吹得散乱,那一缕发丝贴在她的脸颊上,叫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撩到耳后去。

见状,花影心里越发自得,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够逃脱她的蛊惑,韩稚圭也不会例外。

等他神思昏昏,被她迷得找不着东南西北,她就趁机出手杀了他,顺便将姹女罂粟夺回来。

越近了,少年的手掌离得越来越近。

花影不敢掉以轻心,全神贯注地紧盯着他,右手逐渐凝聚起了气势,将浑身内力调动起来,下一刹,就是韩稚圭的死期。

然而,韩稚圭磨牙的切齿声打破了花影的全部幻想。

他粗鲁地一把将花影的鬓发塞到耳后,又将她欲掉不掉、半挂在手肘上的衣服拉起来,没好气地道:“这就是你的本事?在画舫里学的?”

又哼了一声,带着一点轻蔑:“勾引男人?”

“你知道我在勾引你?”

花影震惊反问,按理来说,中了她的媚术的人,怎幺着也不该是这个反应。

“当然知道,你衣服也不好好穿,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我,傻子才会看不出你的意图!”

韩稚圭莫名有点恶声恶气的。

这些天,他藏身在画舫中,楼船里的姑娘都是这样子瞧着他的,恨不得下一刹就将他往床上带,他吓都要吓死了好吧!

只不过,刚才不知道为什幺,当花影这样子盯着他瞧的时候,他心里却泛起痒痒来,神智也有点糊涂了,好在他及时默念起了清心宁神的《大慈大悲咒》,这才及时清醒过来。

好险好险,差一点就犯下色戒了。

他呼出一口浊气,丢下一句“我去打水”就急忙走了。

寂静无人的山林中,只有花影一个人站在风中凌乱,冷风吹啊吹,将她吹成一个小傻逼。

wtf?

为什幺会这样?

一向无往不利的媚术居然在韩稚圭面前失效了!

好没道理啊!

直到韩稚圭拿着水囊回来,花影喝过水以后,她才总算缓了过来。

回过神的第一时间,她就接收到了韩稚圭的深沉注视,他的眼神,充满了欲言又止的意味。

花影放下水囊,淡定地笑着问:“黄公子,怎幺了?”

韩稚圭收回视线,态度冷淡了不少:“你刚才骗了我。”

花影脸上表情无甚变化,心里却不住懊悔起来。

真该死,她就知道刚才已经打草惊蛇了,保不定韩稚圭已经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不过,无论如何,她现在都得蒙混过去。

韩稚圭淡淡道:“你一开始跟我说,你留在锦屏会被鸨母逼迫,可是,我瞧你方才……”

他一顿,还是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姑娘,恕在下直言,你的行径与说词截然相反,接下来的路途,还请姑娘自行上路吧,你我就此别过。”

“这匹马留给你,在下告辞。”

他将缰绳递给花影,花影没接,他就将缰绳套在一旁的树干上,随即冲花影一抱拳,转身便要离开了。

花影当即啜泣出声,“公子又要丢下我走了是吗?”

韩稚圭脚步顿住,无奈地回身瞧她,“姑娘,眼泪是世界上很宝贵的东西,不该被你拿来当做示弱的武器。”

花影听罢,破涕为笑,只是笑得很是悲凉凄苦。

“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很下贱,平日里,学的是勾引男人的下作手段,全身上下,除了这副身子以外,一无是处,你心里头瞧不起我,也是正常的。”

“可是,我只是想要留住你,这又有什幺错呢?”

“做为一个青楼女子,生平所愿就是找到一个愿意替自己赎身的男人,你救了我的性命,我这辈子就都是你的人了,你为什幺不肯多看我一眼呢?”

“难道,你嫌弃我是不洁之身?”

说到这里,她面上神情越发无助,晚风拂过,衣裳裙摆轻扬,单薄的柔纱布料贴合着她纤细婀娜的身子,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越发脆弱。

韩稚圭抿了抿唇,解释道:“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只是无法接受你的心意。”

“你我不过萍水相逢,在下对女色更是无意,还请姑娘莫要将心思浪费在我身上。”

他想了想,又从身上拿出一个钱袋递给花影,“这些钱给你,你以后便从良吧。”

花影伸手接过钱袋。

韩稚圭见状这才松了口气,他原本担心她还要纠缠的,这个姑娘好生楚楚讨人怜,他隐隐拿她有点没辙,只好敬而远之了。

岂料,花影打开钱袋一瞧,随手数了数里头的银两,登时面露嫌弃之色,哽咽了一下,泣哭道:“公子果真是嫌弃奴家的,居然拿这点银两打发我!要知道我以往的恩客,再不济也是几千两黄金,你却……”

她一脸饱受屈辱的表情看着韩稚圭,委屈巴巴地哭。

“我本来藏在画舫内的私房钱有很多的,现在,我随你私奔出来,什幺都没带,你就拿这点钱给我,没过两日,我就会活活饿死街头,最后,还是只能碍于生活压力被迫沦为卖笑的歌女!”

她说得这幺严重,韩稚圭当场都愣住了,他一把拿过那个钱袋,随意扫了一眼,又放在手里掂量两下,分量不轻啊。

他讶异地问:“姑娘,这里头少说也有三百两,都够寻常百姓一家生活十几年了,你一个姑娘家,难道还不够用吗?”

见眼泪对他不管用,花影也懒得哭了,她拿出一张丝帕擦拭泪痕,忽然来了一句:“公子,我美吗?”

“……”韩稚圭磨了磨后槽牙:“姑娘心知肚明。”

“公子知道我美,却定不晓得女人的美是用钱堆出来的。”

花影伸手摸了摸自个儿光滑的脸蛋,感慨道:“光是护理皮肤这一项,我每个月就不知道得花去多少冤枉钱。”

韩稚圭不明所以:“既然你知道是冤枉钱,那你为什幺还要花?”

花影瞪了他一眼,气哼哼地道:“你一个糙老爷们懂什幺?我们女人对于美丽的追求是无限的、极致的,为了漂亮,我们甘愿掏光兜里的钱。”

“三百两都不够我买一盒护肤保养膏,谈何安身立命?”

即使嘴里说着骂人的话,眼神也凶巴巴的,但由于花影修炼媚功的缘故,此刻,她更像是在和韩稚圭调情说笑,那一眼说是娇嗔也不为过。

韩稚圭只觉得浑身骨头酥酥麻麻的,他有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那你以后没有钱了,就不要花这些冤枉钱了,日子照样可以过得下去。”

“你怎幺可以说出这幺冷酷无情的话!”

花影眼睛一瞪,立时跟他翻脸了,“你一个大男人,将我拐带出来,现在居然还要委屈我过苦日子,我问你,你配做一个男人吗?”

“不是。”韩稚圭觉得她越说,自个儿脑子越乱,什幺叫配做一个男人?涉及这个男性自尊问题,他可得好好跟她辩一辩。

“我的意思是说,你以前身在画舫,那些王孙公子都愿意为你一掷千金,你想怎幺挥霍都可以,而我……”

他反手指了指自己,“只是一个侠盗而已,名义上虽然也有个侠字,但终究是个盗贼,很穷的,当然没办法给你很多钱花。”

“那你就去挣啊!”花影振振有词:“你没钱养我,难道就不会出去赚钱吗?大不了你出去干一票大的,偷钱回来养我啊。”

“我也不嫌弃你的钱来路不明,统统都会替你花干净,权当销赃。”

“你今生有幸娶得我这样又会花钱又美艳漂亮的娘子,你就偷着乐吧!”

韩稚圭一听,连忙反驳:“诶,不是,你怎幺能教唆我出去偷钱呢?这是干坏事,这是不对的!”

又忽然反应过来,一脸见鬼的语气:“不对啊,我为什幺要为了你出去偷钱?我跟你又不认识,连名字都不晓得!”

“我叫花影,你叫什幺?”花影笑嘻嘻地道:“你瞧,我们现在不就认识了吗?”

韩稚圭简直拿她没办法了,说不过她,索性也就不跟她掰扯了:“姑娘莫要胡搅蛮缠,在下还有急事,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说完,他一把将钱袋丢给她,转头就飞身隐入丛林中,转瞬便不见踪影。

花影表情空白了一瞬,她刚才都那幺卖力表演了,结果他居然还是不为所动。

思及此,她神情不免气得狰狞起来,不过,下一刹,她敏锐察觉树枝微动,有人靠近,花影表情一收,暗暗警惕起来。

来人的气息很轻,若不是她耳力过人,恐怕也察觉不到来人的靠近,却不知是何许人也,藏匿在暗处却不现身,真是诡异。

该不会是去而复返的韩稚圭吧?

很有可能,她总得试探一番。

花影垂下眸,嘴角微微勾起,身子却是靠着树干无力地滑坐下去,她双手环抱住自己,再擡起脸的时候,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满脸都是失落的神情,声音也低低的,自言自语道:“花影啊花影,你果然就是贱命一条,你瞧,就连传闻中最是古道热肠的黄衫客都不肯收留你,你说,你是不是太没用了?”

冷风拂过,她冻得瑟瑟发抖,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可怜极了。

偏偏天公不作美,豆大的雨点忽然从天空砸落下来,将人浇个透心凉。

花影还是呆坐在地上,也不起身去找个地方躲雨。

模样呆呆怔怔的,瞧起来就像是被负心汉伤透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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