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傍晚时分,狸花猫就自个儿跑到施清秀跟前了,尾巴摇晃着,圈着施清秀的脚脖子,撒娇地仰头“喵喵”叫,要讨食了。
施清秀笑得合不拢嘴,弯腰抱起它就往屋里头走去,恰好玲玲端着托盘进屋,正在摆菜呢,曲寒星也过来了。
狸花猫一见到曲寒星,顿时炸毛,四肢机警地站立着,背脊弯成拱桥状,龇牙咧嘴地冲曲寒星“喵喵”示威着。
曲寒星脚步一顿,眸中闪过一丝兴味,面上却是委屈巴巴地冲施清秀道委屈:“姐姐,你看,那只肥猫不欢迎我呢!”
狸花猫见他露出害怕神情,便洋洋得意起来,又凶巴巴地冲他低吼着,想吓跑他。
曲寒星见状,立马跑到施清秀背后,两手抓着她肩膀,“姐姐快保护我啊!不然我就要被这只坏猫欺负死了!”
狸花猫见他敢碰施清秀,护犊子地作势要朝曲寒星冲过去,却在中途被施清秀拦下,她抱住狸花猫,笑道:“好了,你们这两个活宝,还是别闹了,快吃饭吧。”
一人一猫这才暂且歇战。
施清秀弄了一盘子小鱼干在地上,狸花猫就跑过去吃了,施清秀便与玲玲、曲寒星一块落桌吃饭。
饭桌上,曲寒星也是对施清秀各种献殷勤,玲玲明明要帮施清秀剥虾,曲寒星却抢过她的活计,然后放在施清秀面前的碟子里,他笑得甜蜜:“姐姐,给你吃。”
玲玲气得脸颊鼓鼓,眼睛瞪得溜圆,施清秀见状不由失笑,宠溺地擡手捏了捏玲玲头上的花苞,又将那碟子虾放在玲玲面前,“呐,你还在长身体,给你吃。”
虽然玲玲讨厌曲寒星,可她从来不跟美食过不去,当即夹了一筷子进嘴巴,恶狠狠地咬着咀嚼,俨然就是把虾肉当成曲寒星了。
曲寒星垂下眼睫,遮住眸底阴郁的情绪,呵,她倒是大度,随手就将他剥好的虾给玲玲吃了,也不晓得这丫头可有这等叫他伺候的福分?
他心底嗤笑,面上却是神情淡然,默默拿起桌上抹布将手指虾肉粘液搽拭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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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完,玲玲收拾好饭桌后,又张罗着给猫咪洗澡。
曲寒星还没有离开,径直赖在施清秀脚边,头依赖地趴在她膝盖上,缠着她说话。
玲玲开口赶人:\"喂,我和小姐要给小丘陵洗澡了,你还不快点走?\"
曲寒星不咸不淡地斜睨她一眼,玲玲虽害怕,但还是稳住了,一脸凶巴巴地瞧着他,曲寒星不以为然,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丫头罢了。
他朝施清秀撒娇:“姐姐,我也可以帮忙的。我们一块给小猫洗澡如何?”
小丘陵一听就炸毛了,施清秀抚摸着它悚然弓起的脊背,摇头失笑:“那可不成,小丘陵是只母猫,男女授受不亲,你可不能毁了它的清白。”
“它不过是一只畜生而已,谈得上什幺清白啊?”曲寒星轻蔑地道。
施清秀一听就有些不高兴了:“寒星,不要用这种难听的字眼骂小丘陵。”
曲寒星见她眉梢间果真染上愠色,只好改口:“好嘛,我错了还不成吗?姐姐就不要恼我了。”
“想要我不恼你可以,你先回去歇息吧,我和玲玲给小丘陵洗澡就好啦。”
“姐姐~”曲寒星还是不依不饶。
施清秀作势板起脸来吓唬他,曲寒星心中好玩,面上却装出被她镇住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觑着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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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清秀抱起猫咪往屏风后走,地上的木盆早已兑好温水,小丘陵虽然怕水,可被玲玲和施清秀按着洗过好多遍了,它已经习惯了,是以,眼下便乖乖窝着,任由玲玲拿水瓢舀水浇到它身上,打湿它蓬松的毛发。
施清秀从盒子里拿出几颗澡豆,在水里揉搓出泡泡后,就将泡泡糊在小丘陵身上。
玲玲瞧着她,一脸欲言又止。
“怎幺了?”施清秀深感奇怪。
“小姐,”玲玲还是踌躇,但想了想觉得还是要提醒施清秀才行。
“我觉得曲寒星那个臭小子不是什幺好东西,我们还是离他远一点吧,你以后不要搭理他了好不好?”
施清秀听了,更觉得讶异,“为何这样说?寒星不过是个半大小子,性情又纯善乖巧……”
玲玲听她这样说,更加着急,忍不住打断她:“小姐,你被他骗了!他、他……”
她吞吞吐吐,不敢将马车上的那幕旖旎情景告诉施清秀。
施清秀停下揉|搓小丘陵猫爪的动作,疑惑望她:“他怎幺了?我倒是好奇,寒星究竟做了什幺坏事,叫你这般忌惮于他?”
“他……他……”
玲玲心一横,本想实话实说,可是,擡眼余光间,却冷不丁瞧见窗边一节墨色衣袍,正迎风猎猎,她眼眸睁大,心下骇然。
那是曲寒星,他刚才竟然没有走!还躲在暗处偷听她们说话!
“没、没什幺。”怕他伤害小姐,玲玲只好改口,噘嘴抱怨:“我就是觉得小姐对他未免太好了,担心有朝一日小姐会喜欢他胜过喜欢我。”
施清秀真是觉得无可奈何,“你这小丫头,成天里胡思乱想些什幺?在我心中,你自是比他重要的,再说了,等张大镖头来了绍兴,他也就跟他回龙门镖局了,不会跟着我们回杭州的。”
余光中,那节黑色衣袍已经消失,玲玲舒了口气,跟着点点头,心下却是忧虑,但愿一切如小姐所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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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猫咪洗完澡后,施清秀也累极了,她准备休息了,可猫咪还活跃的很,显然就是还想要玩,玲玲只好抱它出去,往后花园走去。
途经鹅卵石小道,玲玲却被曲寒星拦住脚步,她抱紧怀里猫咪,警惕地后退半步,虚张声势地怒喝:“你要做什幺?我警告你,这里可是尹大人的府邸,光是府内护卫就有上百人,我若是叫起来,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曲寒星却是笑得一脸无辜:“小丫头,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我还能对你做什幺?左不过是来陪小丘陵玩耍而已,你怎幺不领情啊?”
不光玲玲不信他,就连小丘陵都十分警惕他,它一双猫瞳在黑夜里熠熠发光,幽幽地盯视着他,背脊弓起,一副作战姿态。
曲寒星擡步上前来,猫咪就龇牙咧嘴,从玲玲怀里跳出来,举爪朝他扑去,锋利的爪子在距离曲寒星眼瞳只有毫米距离的时候,脖颈就猛然被他擒住,猫咪登时连叫声都发不出来了。
玲玲见势不好,转身欲逃,没跑两步,后背穴位就被点住,她立时僵住不能动弹了。
曲寒星身形如鬼魅,闪到玲玲身前,语调天真,却是残忍:“我明明好心提醒过你,叫你不要乱讲话,可你刚刚在做什幺?”
玲玲不能说话,只一双眼睛咕噜噜瞪着,眸底一片晶莹水意。
“若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打算揭发我?”
他一手负立在身后,一手掐着猫咪脖颈,猫咪使劲扑腾着,可就是伤不了他分毫。
曲寒星气定神闲,恍若一个大善人,一副好声好气与她商量的口吻:“这一次,我便给你一个小教训吧,如何?”
当着她的面,他神情温柔地掰断了小丘陵的两只手,小丘陵疼得浑身哆嗦,却连哀嚎都发不出来。
玲玲眼泪登时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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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清秀今夜也不知是怎幺一回事,一直睡不安稳,朦胧间,总觉得心神不宁,好半响,她只好将窗帘挂上金钩,起身穿鞋,走到桌边倒了杯水饮下,却发现玲玲竟然还没有回来。
已经月上中天了,这小丫头怎幺回事?
未免也太贪玩了!
她心中生气,更多的是担心,匆忙将衣服披上,就出门去后花园找人了。
临近花园,耳边只听见玲玲一阵阵痛哭流涕的声音,施清秀一惊,立马提裙跑了过去。
花圃中,小丘陵死不瞑目地瞪着眼睛,浑身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连脑浆都蹦出来了,血液黏连在山石上,一只眼睛脱框而出,掉在一旁稀疏的草丛里。
玲玲跪在它身边,哭得撕心裂肺。
施清秀腿一软,险些摔倒下去,蓦然,一双长臂从背后揽抱住她,她后背紧紧贴着少年郎宽阔结实的胸膛,曲寒星焦急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姐姐,你没事吧?”
施清秀面白如纸,摇了摇头,却是连句话都说不出来,玲玲听见曲寒星声音,身躯猛然一抖,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扭头怒瞪着曲寒星。
施清秀吓了一跳,玲玲的神情委实可怖,就好像对面人是她的毕生仇敌那样,她恨不得吃他肉喝他血。
“玲玲,你这是怎幺了?”
施清秀还没从小丘陵死去的事情中缓过神来,眼下又被玲玲吓得够呛。
尹府护卫听闻动静跑了过来,见此情形,统领问:“这是发生了何事?”
玲玲见好些护卫涌上来,心中大定,擡手指着曲寒星,声音泣血:“你们快给我拿下曲寒星,他杀了小丘陵!”
“什幺?”施清秀不敢置信,强自撑着自己,从曲寒星怀里出来。
曲寒星怀里空空,他失落一瞬,便解释:“我方才与玲玲姑娘一块陪小丘陵荡秋千,本来玩得好好的,可是,谁知道小丘陵一个不小心,从飞荡着的秋千上摔了下来,撞到山石上……”
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在难过小丘陵的死。
施清秀这才恍然,原来如此,可是,玲玲情绪却是更加激愤:“他说谎!不是那样的!”
她含泪看着施清秀,“小姐,是他杀了我们的小丘陵啊!”
“我知道,我没有保护好小丘陵,玲玲姑娘恨我,也是应该的,都怪我没用。”
曲寒星眼尾慢慢变红,声音隐约带着哽咽:“姐姐,你罚我吧,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一点。”
“你还敢说谎!”
玲玲气得呕血,扑上去就要打曲寒星巴掌。
小丘陵明明就是先被他废掉了四肢,又拿了尖锐山石一下接着一下砸死的!
她现在还清楚记得小丘陵脑浆爆出来溅在她眼睛里的可怕感觉。
施清秀拦住她,“玲玲,你冷静一点。”
玲玲的情绪实在是太不对劲,她很担心她。
“小姐,他是坏人,你不要被他骗了!”
玲玲声音尖锐,整个人就像是要奔溃了一样。
施清秀抱着她,手抚着她背脊,轻声安慰:“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会小心他的,玲玲不要怕了,没事的,我在这里。”
曲寒星听见她这话,眼眸闪过阴翳,面上却是淡然。
真讨厌,为什幺她更加看重玲玲?
一个一无是处、愚蠢贪吃的胖丫头。
“姐姐。”
他在背后小声唤她,语气里满是不安,像是真的害怕被她厌弃一样。
“小姐,你现在就叫护卫们杀了他,好不好?”
玲玲现在对曲寒星的恐惧已经达到了顶点,几乎是他不死,她就不得安宁了。
施清秀这一回却是没有应答,她毕竟不是知府,怎幺可以断一个人的生死?
再说了,眼下事情还未明朗,她不能胡来,可担心玲玲情绪又激动起来,她只好安抚。
“知道了,我会叫仵作来替小丘陵验尸的,若当真是他害了小丘陵,我会叫他付出代价的。”
施清秀朝护卫统领示意了一眼,统领便叫随从去衙门请仵作来。
只不过,按照律法,这只狸花猫就算是曲寒星杀的,他也不会受到多严重的惩罚,毕竟,那只是一只畜生而已,又不是人命。
曲寒星见状却是苦笑,眸底已是凄惘:“姐姐,难道连你也不信我吗?”
“我……”
不知怎的,也许是辜负了曲寒星对她的信任,施清秀此刻竟不敢去回视曲寒星,只好道:“等仵作来了,一切事情都会清楚了,若你是无辜的,我自然不会胡乱冤枉你。”
“我原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姐姐会是唯一一个真心待我的人呢,却也不过如此。”
或许是少年的声音太过感伤,施清秀终是心烦意乱地擡眸望他一眼,却是怔住。
少年郎眸底涌上水珠,却是倔强地睁着眼,不叫它掉下去,眸里水汽越凝越多,眼眶几乎要承载不住的时候,他又昂头,将泪水逼回去,不肯在她面前示弱。
他声音决绝:“你既然不信我,那我还留在这里做什幺?讨你嫌吗?!”
说完,他径直转身离去,尹府护卫围上去拦他,竟轻易被他打散,少年身形如鬼魅,提气飞上屋檐,几个起落间,身影便消失在了黑夜里。
见他肯走,玲玲却是松了口气,大喜大悲之下,整个人再也撑不住,昏倒在了施清秀怀里,施清秀手忙脚乱去抱她,整个后花园又是一阵兵荒马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