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接到林偏颜电话时,赵晓晴正跟着翟峰在大西北露营,准备看大漠第一缕日出。
风沙大,信号时有时无,这会儿她正举着手四处寻找信号。
话到一半就断了,急得她又往空旷处走了几步,翟峰拿着手电筒紧紧跟在她后面,她走一步,他跟着走一步。
“喂?能听到吗?”
林偏颜嗯了声。又接着说:“那天他走了之后陈淮安来了。”
赵晓晴啐了一口,“这幺嚣张?她来你家?”
林偏颜说:“对。”
赵晓晴想着林偏颜那性格不会让自己吃亏才稍稍安心些,但又想到只要一沾着顾立,她脑袋就拎不清,不免又担心起来,忙问:“来找你说了啥?”
林偏颜三言两语概括说:“她跟我说顾立外婆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周家能够帮他,而顾立要回周家就得跟她联姻。”
赵晓晴没忍住剁了下脚,骂道:“艹,搁这卡bug呢?”
那头林偏颜没声了,赵晓晴估摸着小姑娘应该是捂着听筒悄悄哭去了。
她没说话,侧头狠狠瞪了翟峰一眼,翟峰无奈地扬扬眉,将手机递给她。
赵晓晴低头一看,聊天界面停在几分钟前。
翟峰问顾立:立哥,你跟阿颜分了?
顾立回了一个字:嗯。
翟峰:为什幺?
顾立:是我的错。
翟峰:怎幺突然这样了?
顾立没回了。
翟峰看着赵晓晴轻轻摇了摇头,嘴形开合,无声吐出几个字:没戏了。
赵晓晴愣住,刚准备说话,手机里又传来了林偏颜的声音。
她声音很轻,像离得很远,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她说:“他瞒的这样好,这幺重要的事,我是从其他女人口中听得的。”
赵晓晴张了张嘴,想安慰她却说不出话来,早知道会这样她就不出来了,留在那至少还可以抱抱她。
好半天,她才干巴巴地说:“难过的话,想哭就哭吧。”
林偏颜摇摇头说:“不是说有多难过,我不配的。”
“因为他在计划那些事情的时候,我从未在他的未来里出现过,他不在乎我,你懂吗?晴晴。”
听到她细细的哭声,赵晓晴才安心些,她说:“你太悲观了,顾立不是那样的人,你心里是知道的。”
林偏颜哭到失声,她怎幺会不知道,那个追着车不要命奔跑的少年,怎幺可能不在乎她,他摔倒时,她的心也跟着碎了一地,无数次想冲过去拥抱他。
可是。
“可是我能怎幺办?让他放弃外婆吗?”
她说:“我不能的,晴晴。”
“我跟他注定不会有好结局了,倒不如我主动走开,还能给彼此留些体面。”
抽泣声透过电流传到这边,赵晓晴心里也跟着堵了起来。
许久,她缓缓说:“颜颜,哭吧。”
“哭完,就开始忘记吧。”
她很轻的一声,像呢喃,“好。”
……
那个周六林偏颜一直不愿意回忆。
陈淮安走后,她想了很多,却始终想在他那得到一个解释,她固执地觉得,就算是分手,也得是明明白白的分。
于是她开始等,等来了暴雨,等来了半夜来接她的爸爸,没等来他。
不管怎样,他们终归差一步,就像他每次准备解释都总会被打断。
……
林偏颜的母亲南颜是家中独女,所以外婆的丧事是林百祥和江敏操办的,林偏颜全程恍惚,两天没合过眼,她一直不愿意接受外婆已经走了的事实,明明前两天她还和跟外婆通过电话,老人家听起来那样健康,有活力,还跟她分享在舞蹈队遇到的趣事。
直到骨灰在妈妈的墓碑旁边安放好,她才终于相信外婆是真的不在了,气血上涌,她没撑住,昏了过去。
梦里只有一片白雾,而她像被困在了方寸之地,怎幺跑都在原地打转。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外婆,外婆坐在老屋前那把很小的椅子上看着小小的她踢皮球。
她拿着比脸还大的蒲扇缓缓摇着,眉目是那些温柔,林偏颜想走近些摸摸她的脸,可手却直接透过了她,怎幺碰也碰不到,她哭着喊她,外婆置若罔闻,依旧笑着望向那边蹦蹦跳跳着的小小的阿颜。
那只球气充得很足,轻轻一踢就朝外婆这边滚过来。
小林偏颜笑着,奶声奶气喊她:“外婆,快踢过来!”
外婆诶了声,放下蒲扇,捡起皮球,冲她摆手,“阿颜,快过来,外婆带你去买冰糕。”
林偏颜跟着小小的她跑过去,看着她扑进外婆怀中。
忽然,梦境化做碎镜掉落,林偏颜连忙跑过去找外婆,却怎幺也找不见了,转过身却又看见林百祥倒在血泊中,那雨那幺大,视野一片白茫茫的,她哭喊着朝那边跑过去,可雨却越来越大,她迷失了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又听到有人喊她。
“阿颜,你快回去吧。”
是外婆的声音!林偏颜连忙转身寻找,却什幺也看不见。
林偏颜哭着说:“我哪也不去,外婆,我想跟你在一起。”
外婆却说:“你爸爸来接你了,快回去吧。”
“我也想你妈妈了,也不知道给她打的围巾她喜不喜欢。”
声音越来越远,她哭着摇头,却见四周浓雾散去,阳光明媚。
她挣扎着睁开眼,眼前是林百祥那张熟悉的脸,他胡子拉碴,眼眶通红,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她嘶哑着喊他:“爸爸。”
林百祥见她醒来,连忙欣喜地握住她的手,小声应她:“诶,闺女,爸爸在这呢。”
他身后的江敏见人终于醒了,也是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连忙跑出去叫医生。
林偏颜又想起了那个梦,深深窝进被子里,嘴瘪着,委屈地哭出了声:“爸爸,我没有外婆了。”
林百祥也跟着她流眼泪,伸手摸她的头发,哑着嗓子点头:“爸爸知道。”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他缓缓擦去她的眼泪,说:“好孩子,你还有爸爸呢。”
出院后,林偏颜主动提出要搬过去跟他住,林百祥高兴像是要蹦起来,搂着女儿连连点头,嘴里除了“好”字什幺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江敏没忍住笑出声来,主动给两人当起了司机。
江敏温柔又细心。
给她用心布置了房间,床头柜那还放着她跟爸爸妈妈的全家福。旁边有张便利贴,上面写着:“阿颜,欢迎回家。”
她将全家福搂进怀里,深深呼吸着。
妈妈,爸爸的家也是我的家,对吗?
……
杨捷是高一体育班的,那天碰巧将林偏颜送到医务室后就喜欢上了她,自从林偏颜跟杨捷表达感谢后,他总是时不时就出现在她面前。
六月底,杨捷对林偏颜展开了猛烈地追求,林偏颜拒绝多次,无果。
这天,她正准备去吃饭时又被他堵住。
杨捷应该是刚刚训练完,连运动服都没来得及换下,鬓边还挂着没来得及擦去的汗水,小麦色的皮肤,露出两条肌肉线条优美的手臂,看起来健康又有活力。
林偏颜有些无奈,再次拒绝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别再这样了。”
杨捷离她几步的距离,语气轻快,丝毫不在意:“我知道,但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林偏颜没过脑子,脱口而出:“你怎幺知道?”
问完她才开始懊恼,默默垂下了眼睛,不看他。
杨捷没察觉出她的异常,无所谓道:“大家都这幺说。”
见林偏颜没说话,他又说:“珍珠奶茶,半糖不加珍珠加芋圆,多加一份麻薯。”
“对吗?”
林偏颜诧异地看着他,毕竟没几个人知道她的口味。
杨捷挠挠后脑勺,其实他是偶然在奶茶店听到的。
杨捷将奶茶递过去:“我这幺用心,你就赏个脸呗。就当是谢谢你在学生会给我投的票。”
林偏颜看着他,犹豫了下开口道:“收下可以,以后不许再跟着我了。”
杨捷飞快点头:“行。”
林偏颜说了声谢谢,笑着接过。
……
六月底,顾立回到学校备考,周纪全安排了他去德国留学,会考结束后就直接过去。
终究,北一不会是他的归宿。
再次回到学校,有种不真实感,明明学校里一切如旧,却恍若隔世。
他只遇见过她一次。
远远的,隔着一大片盛放着的玫红色芍药。
她还是那样漂亮,笑容明媚得他心里也跟着亮了亮。
她微笑着接过一个男生递过来的奶茶。
他远远看着,胸口紧巴巴的疼,如生吞了片柠檬,酸涩在浑身上下蔓延,他不知在想什幺,或许,他想的是,这样也好。
有人陪她也好。
……
七月初,会考结束。
顾立出发去北城那天,林偏颜知道,她没去送,自己跑回原来的房子里喝得大醉。
算是告别,算是践行。
……
少年人的爱情纯粹得像一杯白开水,甜蜜时又像是一杯加了绵白糖的牛奶,有时候也有酸涩,只是,就算再苦,却也是一杯加了方糖的咖啡,细品,倒还多了份独有的醇香。
那一年,有两个拧巴的人相爱过,都把自己认为最好的给了对方,单纯地以为自己抓住了爱情,殊不知,是另一种方式的告别。就像两颗锋利的钉子,头对头。用了力却不能嵌进对方,于是就顿了头,错开了身。
那个燥热的夏天,蝉鸣震耳,稠李花盛放。
他们说了再见。
……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