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之后,雷雨就多起来。
窗外忽地一线白电划过,连东北厚实的糊窗也照得惨白发亮。一道滚雷炸开,轰隆隆似大厦将倾,排山倒海,吓得赵念一头就扎进赵桓怀里,止不住地发抖。
赵桓安抚地摸着她的脊柱。
“爹爹……”赵念的脑袋挤在下面,隔着衣服,闷闷的,“我怕。”
“不怕,爹爹陪着你。”
“我怕金龙把我抓走嘛。”
“什幺金龙?”赵桓疑惑地问。
赵念擡起头来,正好又一道闪电劈下来,吓得她缩了回去:“就是那种会抓走不孝子开膛破腹然后吃掉的金龙啊。”
赵桓更疑惑了:“那它怎幺会抓你呢?”
说来惭愧,赵念天生早慧。刚出生没多久就会说话走路,不用人教就能握笔写字,别的小孩还未断奶,她倒已经脱口成章,会吟诗作赋了。
只是这样的神童,身兼大才,却天生困于落魄阶下囚的身份,雄鹰折翼,猛虎断掌,不能不令人扼腕。
在五国城的那段时间,赵念没少绞尽脑汁地说笑话编段子讲故事,哄着其他人开心。小孩明明是要人照顾的,到头来,反倒是她一直在照顾别人。
即便是后来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死掉,她也不哭不闹,还常常想着开导其他人。赵谌、赵训他们死的时候,她就一直陪在赵桓身边宽慰他。
这样的好孩子,翻天翻地也找不着第二个,怎幺会和“不孝”扯上关系?
“因为……”赵念故意拖长音调,勾着赵桓的好奇心,“因为我经常顶撞爹爹呀!”
她突然猛地翻身起来骑到赵桓身上,挑逗地顶了顶胯。
赵桓反应过来,哭笑不得:“你……你呀,你真是!”
他捏了捏赵念的脸:“这回倒不怕外面打雷了?
“那爹爹会舍得我被金龙捉走吗?”
“爹爹宁愿自己被金龙吃掉,也要护着我们阿念啊。”
赵桓笑着说,心里却又想起刚才赵念所说的“不孝子”。
他是个不孝子吗?
怀疑父亲递来的酒有毒而将他逼哭,软禁于龙德宫中不许其外出……可是,像赵佶那样的父亲,很难不让人记恨吧。
九哥不正是恨他恨到,连棺椁也不肯验,任凭那枯骨消逝在白山黑水之间。
如果自己死了,棺椁也会被送回去吗?赵桓想,他会不会死在赵构之前?那赵念呢?她会怎样?
留在北国,还是回到故土?
如果见到赵构,那个人会怎样对她?
赵桓不知道。
他对于未来感到迷茫,因为自己太过无力。
他甚至有一种赵念马上要离开他的错觉,仿佛这团火焰很快要被别人夺走。
不,不要。
绝对不可以。
赵桓感到自己因为恐惧而发抖。
赵念提供给他温暖,如果连她也要离开,那自己该如何在冰雪之中活下去?
他猛地抱住赵念,掰着她的脸接吻,后者立马给予热切的回应。
上天。
我乞求你。
把她留下。
赵念要永远待在他身边。即便死亡也绝不能迫使他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