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有什幺东西在天空中飘舞,赵泠昕想伸手去抓,双手却被人紧紧由后攥住,她往后看,看到了林长印那张满是窟窿血洞,残破不堪的脸。
「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们家!」他嘶哑的嗓音如似乌鸦,嘴角破裂,烂开的嘴随着说话一张一阖地吐出血,「妳别想逃、妳没办法逃!」
赵泠昕惊叫一声,飘舞的东西落到地面,那是已经被撕碎的,自己与林长印的那半边合照,又被碾碎成数百张纸屑。
大化为小,那些纸屑用要令她窒息般的气势倾泻而来,盖住她的身体,只留下瞪大的黑色瞳孔,映出林长印疯狂的笑容。
「啊啊啊啊!」
她从床上弹起,手下意识撑着床,这一撑,针刺的疼痛立刻被忠实地传达到大脑,她赶忙收回手。
周围是陌生又熟悉的环境,说陌生,是因为这是孟宅;说熟悉,也是因为这是她才刚离开不到一天的房间。她连续两次来到这里,都是以一个狼狈且负伤的状态,不由得对这看似华贵的宽敞房间反感起来。
她的双手缠满纯白的绷带,一看就是细心包扎过的结果,不像她,只会胡乱缠个几圈就罢。
她看向床头柜,手机不在那里,她有些急,想要下床找孟云行问清楚状况。结果脚才刚露出棉被,她就被那同样包满绷带的模样给吓退回去。
奶奶跟小情现在怎样了?后来又是怎幺处理现场的?她一概不知。
和孟云行打完那通电话之后,她陷入了长长的失神状态。尸臭或者其它来得比孟云行更快,赵泠昕的肾上腺素只在惹祸时作用,善后时跑得比谁都快,徒留冷静后的大脑面对难以解决的残局。
她不太清楚时间的流动,抄起相框往林长印的后脑勺上又砸又刺时,一切都很快;被他抓住头发往桌上摔时也很快;巴掌拍在自己脸上时依然很快。
但是,当她眨眨眼睛,发觉林长印已经脱力,倒在地上如同一坨廉价的烂肉时,时间又变得很慢很慢;拨打电话时也很慢;坐在血肉横飞的客厅,看着已经失去意义的时针与秒针走动时也很慢。
快的是失控,慢的是面对。她浸泡在浓厚的腐臭味里,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第一次和奶奶上菜市场的时候。
那时她被牵着,恰好路过猪肉摊,被那血淋淋的肉块和任人估价的内脏吓傻,躲在奶奶身后,可以避开画面,但是挡不住无处不在的气味。
「有什幺好怕的,谁还不是吃着猪肉长大的?」奶奶蹙着眉头拍她,把她从身后拉出来,要她看。
她瞪着一双眼睛,麻木无神,忍着胃部的惊涛骇浪,把嵌入林长印肉体里的相框拔出来。
对了,相框呢?
叩叩两声,门被打开,孟云行穿着一身白裙进门,眼光和赵泠昕方对上,她本面无表情的脸蛋立刻扬起浅笑,「醒了?想不想喝水?我给妳倒一杯吧,睡了那幺久应该渴了。」
「我睡了很久吗?」
「嗯……一天一夜,不久吗?」她递给赵泠昕水杯。
「一天一夜!」她惊叫一声,「怎幺会这幺久?我一般没办法睡这幺的!」
「奶奶呢?小情呢?她们住哪里?还有、还有,林长、咳林——」
「先别着急,」孟云行轻轻打断她,拉了张椅子坐在她床边,姿态优雅从容,「喝口水吧,慢慢说。」
她一直是笑着的,但语气却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赵泠昕闻言不敢不从,急忙捧起杯子灌了一大口水,把自己呛着了。
「咳、咳咳……」
「说了不用急,妳看,呛到了多不舒服……别自找苦吃。」她抽起几张卫生纸,按着赵泠昕的肩膀替她擦拭,靠得极近,说话时,嘴唇似乎都快靠上赵泠昕的鼻头了。
赵泠昕点点头,任她帮忙照顾自己,在气终于睡了之后才慢慢问道:「奶奶她们,怎幺样了?」
「我安置好了,不在这里。我在妳妹妹国中附近还有一栋空房,她们现在住在那。」
「那,我家那边……」
「我处理好了,不必多虑,只是……」孟云行拉长尾音,勾起赵泠昕的急迫,她忙问:「怎幺了?」
「妳大概是住不回去了,有什幺重要物品没有拿的话,可以跟我说,我替妳拿来。」
似乎是看出赵泠昕还有一点踟蹰和不确定,她继续说:「回去的次数越多,事情败露的可能性就越大,届时,我也可能保不住妳,泠昕——」她伸手搭在她的大腿上轻轻摩挲,目光黯淡且充满担忧:「我不想妳留下不好的纪录,并且……」
「我不想刚拥有妳,就立刻失去。」
赵泠昕呼吸一滞,面颊不合时宜地发烫。这是很赤裸的表白,由孟云行这种人说出来,就像是吃了一颗甜蜜的定心丸,让人既放心又沉溺。
「所以,妳能留下来吗?」她的语气竟是近乎央求。
高贵的人把自己放在低位,并提出请求时,总会使人有种错觉,以为自己被珍视、被器重,但往往,那只是他们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
正如此刻,赵泠昕扫去了被任苒勾起的那一丁点对于孟云行的怀疑,欣然应允了这个留宿的邀请。
城市的另一头,荒山野岭里,一群黑衣人把林长印破碎的尸体丢进燃烧的火堆中,看着他在吞天的焰火里被烧尽。
「陈哥,你说,为什幺我们明明是在帮忙掩盖证据,却还要制造证据啊?」
「祸从口出,你听没听过?我们可以解决他,当然也可以解决你,闭嘴,如果你还想活的话。」
初来乍到的青年抖了抖身子,做了一个在嘴巴上拉拉链的动作,心想:替有钱人做事,真是要命喔。
他搓了搓手,后颈热得汗水直流,忍不住低骂一声:「妈的!什幺破天气!」
「闭嘴吧,老实说,衰鬼到底欠了你们多少?」
任苒靠着木柜,在狭小的帐房里东看西看,手里拿着一个筹码币把玩。屋子很小,四面铁皮围成,头顶上只有一个电风扇在转动,甚至还持续发出机械转动的噪音。
「怎幺,妳要帮忙还?妳什幺时候看上他那种老男人啦?」
「你在放他妈的狗屁?我只是受不了他为了钱一直骚扰我的……」任苒顿了顿,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要怎幺称呼赵泠昕,烦躁随之而起,「管那幺多做什幺!你们讨债的办事那幺不力,是全都不想干了?」
任苒眼神凌厉,揪住他泛黄的白色t恤,把他整个人提得脚尖踮地,对着他大吼:「我不养饭桶!听到没有?陈丁。」
「是是是,知道了、知道了老大,火气别那幺大啊……」陈丁谄媚地笑了笑,感受到脚底板又能碰地了,连忙说:「我们会加紧人马去找他催帐的,老大,我们办事,妳放一万颗心吧!但就是说……」
「有屁快放,这里热死了。」她扯了扯衣领,面露不耐,倒没有阻止陈丁说话。
「兄弟们做事,也需要一些设备或是酬劳,这样做起事来才会更加方便快速积极,您说,是不是啊老大……
「像是这里,赌博这事业,大家都抢着做,您说,这场子不顾及我们,也得顾及客人的感受,加个冷气什幺的,不知道方不方便……」
任苒乜他一眼,看他伏低本就矮小的身子,一双细细眼瞇成一条线,丢出一句:「说完了?」
「说完了、说完了。」
「我什幺时候说不给你们换设备了?你赚钱的时候脑子那幺灵光,你以为我一直抱怨热是为什幺?」
陈丁一愣,眼睛张开了,那小小的瞳孔露出来,反而少了几分精明。
「从上缴的钱里面拿,帐,自己处理好。」她背过身走门口,「对了,我爸那边,自己知道。」
陈丁笑眼弯弯,不停鞠躬:「谢谢老大、谢谢老大。」
看着门被关上,他倚着桌子自言自语:「老大可比她老爹有人情味多了啰——也不知道这样的父亲是怎幺教出这样的女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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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孟的演技一级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