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苦难

在擦枪走火的同时,门外兀然传来似近若远,刚好来的很及时的警车声。

警车临至的声音让跟随黄豹的那群手下面色难掩焦虑。

有个胖子直接举双手跟商容讨饶,准备抓紧机会跑路,"姑奶奶,这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先走一步了。这...你有事跟我们豹哥算。"

胖子在跑路之前,就知道跑路的下场,但取舍之下,谁也不想当黄豹的替死鬼。

便对着黄豹说了句,"豹哥这朵花,你自己慢慢品尝,小的先走了。"

胖子见风使舵的溜了出去,一个走,其他人纷纷跟着胖子往门外逃窜。

他们在西区混的流氓都知道,这西区的警察只要一出现,就是想随便抓个人交差了事,来顶了所有的罪。

更恶劣者,还会把破不了的案子,扣屎锅似的,全扣在他们身上,直到屈打成招。

因此,他们谁都不想当被抓的顶罪倒霉鬼。

直到人兽鸟散,商容才从人群散开中,一眼看见方逮半身染血的姿态。

方逮一身热汗,散着刘海的狼狈模样,大手捂着半身血的腹部,体力不支的仰着头,慢慢半倚在墙面上滑了下来。

那棵总替她抵挡沙尘暴的绿树,就在她的眼前慢慢的倒下,直到被无情的沙漠吞噬至顶。

他们一起在荒沙中建构出来的绿洲,一寸寸的消失。

在绿荫消失的那一刻起,她恨不得急奔于前,紧紧地抱住他的躯干,只剩心碎不已。

黄豹见商容持枪的手,突然发着抖,她的目光更是全投注在方逮身上,黄豹知道机不可失,这是他版回脸面的机会。

毕竟他的枪被女人给反抢了,他在青帮的脸面要往哪摆啊!

这枪他必须抢回来。

就在一触即发之际,方逮用尽全身的力气,反手持着用来垫桌脚的红砖角,直往黄豹的头上猛砸,把黄豹拍昏在地。

直到黄豹晕厥,无力对商容造成威胁,方逮才踉跄的摔倒在地。

商容持枪的手抖了一下,她退后了一步,手上持握的枪,随着眼泪一起掉落于地。

啪嗒,啪嗒,滚烫的眼泪碰到冰凉的金属,会不会稍微消退了温度?

他见商容朝他哭着走来,她温热的眼泪让他凉透了心,顿时连压住伤口的力气都没了。

方逮双手微颤,视线越来越模糊,知觉越来越迟钝。

他心知肚明的知道,自己大抵是被穿刺时,损伤了腹部动脉。

看这位置,他猜疑可能是伤到髂外动脉。

偏偏这髂外动脉是人体下肢的主要动脉之一,更是连接腹主动脉和下肢的重要动脉,提供着下肢所需的氧气和营养物质,更是确保下肢的正常功能和活动的重要动脉。

髂外动脉创伤更是高致死率,就算幸运的没有死亡,在相比较于股动脉创伤,髂外动脉创伤有更高的致死率跟致残率,抢救的难度也更高。

因此,他知道自己是危在旦夕了,要是活了下来,说不准还会拖累商容。

如此,他还是死了更好。

方逮...

方逮......

"方逮,你不要吓我。"

明明刚才跟那些恶人对峙时,她连哭都能忍住的。

可是当下,她看见方逮的腰腹全都是血时,只剩下心如刀绞,急的神志无魂,像是少了主心骨那般慌张无错。

她不知道怎幺会这样。

商容死死的紧按压住他的伤口,不停涌现的赤目鲜血,宛若她原本可以紧紧握住的流沙,现今却一点一滴的从她的手掌心缝离去。

眼前的景象,好似宣告,从她指尖流出的流沙,同时也把他的生命给一点一滴的带走。

商容情难自控的靠在他的身边,她的手心全沾满他的温热鲜血,红到让她有些晕眩。

她好害怕,她害怕到只能无助的祈求上天...

她不想失去他,也不能失去他。

"方逮,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要怎幺救你。求你,我求你醒醒..."

她双手紧压着他的伤口,脑海里不停地忆起,这个满身是血的男人,曾经答应过她,无论在什幺情况下,他都会陪在她身边。

所以他在年少时指导她驾驶,婚后给她做饭,陪伴她度过数个人生重要的抉择,安慰她的沮丧跟失望。

他们也有懵懂的第一次,她陪他登高望远,他也牵着她的手在临夜的东湖边上赏萤,规划着未来的喜悦。

她从没想过,这个总能给她庇护,呵护她的大树会这样倒下了。

她哭着摇头往四周看去,她在想刚才不是有警车声了吗?

警察怎幺还没来,为什幺救护车也没到,她不要方逮就这样离开她...

方逮听见她的哭声,很努力了的睁开眼,他像往常那般温柔的摸摸她的脸,他都好久没办法靠近她了。

他好似一颗离开了她就会慢慢干枯的树,他抚摸着她柔软的脸庞,让身上的痛觉舒缓了几分。

可是,他清楚自己正逐渐失去意识,已经出现了血压急剧下降的症状。

他满身的冷汗跟脉搏细速,是大量失血所引起的休克了。

如果再让他的血无止尽的流淌,他很快就会死亡。

可他又能怎办,西区的情况他都了解,他们难以出去,外部救援也难以进来。

更别说,商容那幺娇弱的女孩子,又怎幺有办法扛着他这个高大男人,走那幺远的路去求救。

方逮苍白的面容朝她微微笑着,想着就算他会死在这里,他还是想尽全力的让她不要自责。

"商容...你别哭,我没事。你把你的吊带脱下来,折成圆柱形,然后...塞进我的伤口处。这样对伤口的止血效果会更好,我就能撑到等警方来。"

方逮努力扯出的苍白笑容,让商容看着更加揪心。

她知道有办法可以救他,这才止住了眼泪,把里面的白色吊带脱了下来。

方逮看着商容脱下吊带。

屏息欲想塞进他的伤口时,她整只手都在发抖。

她很害怕...

生怕一个不小心,做错了什幺,就会把方逮推向地狱。

她紧张的别开脸,不敢面对这血淋淋的伤口。

更是勒令自己要冷静,可是一见到他的血肉之躯,她真的不敢...

商容一边擦泪,一边握着布卷抵在他的腹伤上压着,迟迟不敢往内推进。

方逮知晓她的恐惧,只知道让她做这些事,太残忍了。

他伸手过去,含握住她的手,他嘴唇已经发白,只能坦白的说,"我没力气了,你若不帮我止住血,就很难替我拖延时间。我会死的..."

商容看着他的脸色已经泛白,手掌捂住的伤口又不停的漫出鲜血,她只能哭着把卷起来的打底吊带当成干净的纱布,强忍着悲痛,一股作气的塞进他的伤患处。

"啊..."

方逮闷忍着,从喉中溢出疼痛的声音,可能是太疼了吧!他满是鲜血的手不停地发抖,额边青筋紧扯浮起,他靠在商容怀里的眼睛不停地流泪,却不曾喊疼。

商容眼见,真把布卷全塞进伤患之处,她全身都在发颤,一股凉意从心而起,漫布到全身,只得害怕的紧抱着他。

方逮是个多个意志坚定的人呀!

能让他默默流泪的疼痛,该有多疼?

她感同身受,更是自责不已。

"对不起,我看你痛,我也好疼..."

她整颗心被紧紧的揪起,啜泣到全身都在抖动,只能握紧方逮的手掌让自己慢慢地平静下来。

突然发现方逮的手已经又湿又凉了,她的心中更有着不祥的预感。

生怕,她会永远的失去他。

方逮的情况,已经不容许她懦弱悲伤了,她擦了擦眼泪,逼自己要镇定起来。

她摸摸方逮的额头,安抚他,"方逮,你再支撑一下,警察跟救护车马上来了。我就在这陪着你,你不要害怕,你会没事的。"

她低头反着来的亲吻着他的唇、鼻子、脸颊,碰到他冷冰冰没多少温度的皮肤,让她不由自主的害怕。

她害怕眼前的男人,再也无法轻轻的亲吻她的眼泪。

方逮的呼吸越来越费力,他知晓警察是不会来的。

可是能见到她不哭的样子,他觉得真好,他本来就不希望自己给商容带来不幸跟眼泪的。

方逮无法向商容解释,刚才的警车声音是他让徐舟去撬开区办事处门,用大喇叭伪造出来的警车声,真要等到警察跟救护车找到这里,只能等天亮了。

可是到那时候,他的血早就流光了吧!

他从小就在这长大的,这些事又怎幺会不知晓。

他本来以为,他逃离了西区,就会逃离西区的苦难。

如今他才知道,他的苦难就刻在他的骨子里。

他带着骨子里的苦难,又伤害了他最爱的人。

他看着商容的眼泪,他才知道,以前...他总是分不清,喜欢跟爱的差别是什幺。

可在危难的生死关头,方逮已经很确定什幺是爱,什幺是喜欢了。

喜欢是,他只想让自己快乐就行,爱是,他只要商容平安幸福就好。

只要他还活着的每一刻,他知道自己永远会替商容考虑,更是会对商容的安危退让。

爱,本就是有所偏爱。

他的声音虚弱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他的手掌已经开始冰凉,他轻轻地抚摸她流泪的眼睛,知道自己可能无法完成对她的诺言了。

可是他记得自己对商容的承诺,他会永远呵护她,把她放在手掌心上,就算死亡来临也是,他最后只希望她能开心。

如果很难过,把他忘了也好。

"商容,你要开心。我喜欢你开开心心的,不要哭..."

他的呼吸越来越艰困且急促,直到他缓缓闭上眼睛,手臂无力的垂下,好似宣告死神即将悄悄降临。

她紧紧抱住这个让自己刻骨铭心的男人,她低头让鲜血跟眼泪混到了一起,像是瑰丽的心头血,喃喃自语的恳求,"方逮我求你了,你不要丢下我...不要让我一个人..."

她很清楚,她所想要的亲密关系,绝不是大难来临就各自飞的同林鸟,或是以方逮的牺牲,来换取她能活下去的亲密关系。

她想要的亲密关系,永远是在彼此珍视的眼神下,能彼此拥抱的眷恋气味,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生命里,互相搀扶着直到生命尽头。

商容很确定,以往方逮都是那棵保护她的大树,可只要方逮需要她时,她也愿意成为保护他的荨麻藤花。

她会长出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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