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
她坐在座位上,趴在桌子休息,一只兔子布偶在她身边慢悠悠地摇晃。
血一般的缝线宛如藤蔓缠绕,牵动由棉花所填充的四肢,仿佛生长于皮肤表面的血管。
上半身是白衬衫搭配黑色马甲背心,以及绑在衣领,垂下缎带的红领结。
下半身因方便活动而不做着装,背心的前摆就足以遮挡双腿的污损。
坐在桌缘背对黑板的模样有些笨拙,像是想尽力地理解她的所思所想。
却机械性地做着近乎无意义的动作,等待她少有的指令。
又犹如一枚黑子白棋,关注场中局势,共享她的思维。
大胆假设对方是能伪装成人类、指示非纯血种做事的,更强大的人。
这样的话,难道他一开始并不合理的行为就真的是为了引起戒心?
怕赢得太轻松,所以刻意制造在对手的危机意识下产生的竞争的刺激感?
既然如此,会选定那三兄弟和她都在的时候就是有意义的。
而且还剩三个没去营造这种紧张气氛的,那应该就会在最近有所行动?
可他们要正好凑在一起,需要多少的巧合,甚或是多需要关切的事件?
修和昴时常行踪不定,怜司又会尽量远离修的所在处。
那么从今晚最初的事件开始算起,到明天为止会连续两天都出事,还是就用今天来一次达成对自己的企图。
今晚就剩学校和离校之后能下手,她想对方是不会挑在防备最严密的时候过来的。
曾经一度引起注意,那事件的再发生应该就不会在车上,毕竟并不能保证有人反应得过来就会带着她逃跑。
况且,正常来说,也会避免在六个人同时在家的情况让共犯潜入。
即使有能力顺利潜入,得兼顾安全的离开就会利用非人的特性,选择最为简单快速的闯进她房间的窗户。
之前没这么做的话,或许同样不会在今天动用这样的手段来闹出动静。
而如果选在白天,同族的共犯是否具备了行动的能力,能够避开夜行性的我方最有利的时刻。
然后,最晚要在我方达到最高警戒,讨论好应对的行动方针之前就下手。
(嗯...现在就剩我还在教室,突然感觉不太妙。)
她做完对犯人的揣测,不安且尴尬,心有点累。
不喜欢遭到绑架后会遇到的糟糕环境,但是能比阴暗的地下还糟吗?
她想像不出来,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能排解心情的方法。
哪怕被换到再好的环境,人不一样就...挺郁闷的,会想找个什么来依赖。
想吃泡芙,如果这会是她最后一顿能吃到的宵夜。
「抱歉,四叶同学,我有点急事,可以请妳帮我打扫吗?」
「嗯。」(笑)
忽然被不熟的女同学搭话打断思考,就是为了叫她额外做点事,让她完全没有得到任何情绪上的正面回馈。
「可以吗?谢谢妳,帮了我大忙。」
(难道我能拒绝?教室只剩我一个,这情况还能找谁。)
她望着女同学的背影叹气,把兔子给塞回包里,不能确定是刻意的圈套,还是一般的巧合。
对方要她帮忙还一副「谁叫这里只有妳在」的表情,实在提不起劲。
虽然她一样是「我累了,妳看不出来?」的样子。
但既然答应了,不帮忙也不行。
于是,她挑了几个检查的重点去打扫后就带著书包去倒垃圾了。
(一天不扫就会脏到忍不了吗?)
不是抱怨,她是很认真地这么想。
到学校后方倒完垃圾、顺便洗个手,路程不远却令人感到凄凉。
因为一点猜想就联络个谁来陪自己,她不是觉得这么做没面子才不联络。
(再怎么躲都迟早会有破绽,那还不如在消耗掉所有的耐心之前就...)
「妳只是只家畜,可以离开饲主,到这里来闲逛吗?」
听见没听过的声音,她下意识转过身往传来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我帮同学打扫,不算闲逛吧。」
上次听到家畜这个字...实在太久远了,不回想。
总之,有四个陌生人站在她的面前,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
「终于...能和妳说到话了...Eve。」
「她还不算是完成了吧。」
「但是我们还是要好好相处喔,小黑猫。」
「......」
她沉默,一致地忽略了向她打招呼的四分之三个人,因为最先向她搭话的不是他们。
「我没看到新来的那个保健室老师,是有什么原因,还是你们才是重点?」
「想杀我的话,怎么不直接一点?」
不明白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得让四个人来抓她一个,而且都是男的?
还没听到回答,她就看到有个黑发、身高排第二的人朝她走了过来。
对方一句话也没说,直盯着她的眼睛看。
而她也看了回去,无法得知那双墨色的双眼包含着什么样的情感,但她能确定的是对方没有敌意。
只有他的居高俯视让人觉得挺高傲。
以及用那种步调过于从容缓慢的烦闷延续的紧张感很不好受。
「看来,不做得太过分,这只家畜就不会逃跑。」
「有戒心...知道自己的实力,不过还是太单纯了。」
这两句来自对方的评价令她无言。
(这是在说我...不够聪明?)
「我没想到你们真的会在今晚过来,早知道就真的做个联络了。」
「但妳也知道我们不会给妳机会。」
「所以,可以回答我了吗?」
她眼神飘渺,看着对方的黑发黑眼,心想这个人的外表比她还能够融入她所待的环境。
不过她很快就收回这样的目光,因为对外人展现的脆弱很多都是无用的。
「首先,我是琉辉...无神琉辉。然后,站在妳后面的是...」
「悠真。」
「我是皓喔!请多关照啰~」
「...我是梓...总觉得有点紧张...」
(因为姓都一样就省略了吗?)
她这么想着的同时,也想到自己往后很有可能会再继续和他们有所牵扯,于是她放缓了态度:
「嗯...那你们想叫我四叶也可以,尽量不要叫我的名字。」
「还真是特别的要求呢,而且小黑猫意外地很不怕生呢~」
她睁大双眼、露出讶异的表情,表示纳闷。
「你们也是吧,知道我不认识你们还直接跟我搭话。」
「现在就怕生,还要怎么混熟啊?」
皓调皮地笑了一下,相当自然地展现出他的从容和独特的步调。
「啊,对了,我们是今天才转学到这里的,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见面。」
(不认识的话,不管是不是转学过来的都差不多吧。)
「转学生啊...我之前也是,虽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她想起刚转来的第一天。
又要对着一群人自我介绍,被困惑和冷漠的眼神看着。
而且还得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她一脸心不在焉,事情回想到一半,听到熟悉的声音才转头看过去。
「大哥?」
「唉...又遇到麻烦了。不过...放着不管会更麻烦吧...妳先过来我这边。」
「是逆卷家的长子啊。」
「......」
(那家伙...?不...看错了吧...)
她看到修盯着悠真,心里感到疑惑,但她还是先走到修的身后了。
「以为妳不会到处闲逛...结果妳又给我惹事了。」
「抱歉...早知道就不该答应要帮忙。」
「后面那句才是妳最想说的吧。」
修无情地对她做出吐槽,同时也正要把注意力移到她惹来的那群人。
「你们在吵什么?嗯?你们...」
但又冒出很会挑时机出现的怜司,把人都给赶跑了。
她看着他们在临走之前做出了道别,内心没有太多感慨。
「我们先走吧。」
「嗯...Eve...下次见...」
「bye、bye~」
而在他们四个一起离开之后,晚来的昴也一边抱怨,一边往这里走来。
「啧...这情况还真是乱啊,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弄出车祸的共犯跑来找我。」
「惹完事还想找当事人问感想?」
「不,他们是来报名字的。」
她看怜司和昴都并不知情,所以姑且还是简略地做了说明,虽然有在听和有做出回应的只有昴就是了。
至于更晚到的,就自行理解吧。
「这个气氛...是发生了什么吗?」(礼)
「刚才我看到了好几个没看过的家伙。」(绫)
「他们的...味道...」(奏)
「很难闻。」(昴)
她突然非常庆幸自己闻不到,但怜司思考着什么事的样子让她很是在意,以至于移不开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她望着他的视线,他只是看了看周遭,确认每个人都到齐之后:
「既然大家都到了,就先回去吧。」
「嗯哼...这次小白酱该坐我旁边了。」
「坐哪都没差...根本没心情睡。」
「反正我要先抢先赢,别跟我抢。」
「顺序不重要,动作快点。」
一片喧闹,犹如降雨前的乌云密布,躲伞下能避雨,却在争论撑哪种伞、没带的能躲谁那。
到了车上。
又开始讨论袭击的犯人,昴很难得地先开口问了她:
「妳说他们是来报名字的,对吧?」
「嗯,无神的琉、皓、悠,还有梓,我都有记住。」
「可以别省略别人的名字吗?至少在这时候正经一点。」
「昴的名字就很不好省略,所以,我不是都会好好念吗?一样只有一个字的,我会比较羡慕昴。」
「...那、那不是重点,我是要妳念犯人的全名,不然把同名的人认错就麻烦了吧?」
她只是用了羡慕的语气来陈述事实,实在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担心无神这个挺难重复的姓被误认。
一旁的修则是觉得看不下去。
「妳再怎么羡慕也不要随便去改名,我可不想和妳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被人拿出来笑。」
(...我现在又找不到帮我取名的那个人,要改也没办法改。)
毕竟名字好歹还是有纪念意义的。
一道菜的味道无论尝起来是好是坏,从食材、厨具、料理方式到成品都会有个称呼能去代表其本身的存在。
那么,把她叫成Eve的人,是把她当成什么了?不担心被神禁止食用的果实又一次地被吃下?
还是这次所谓的知善恶其实反而才是正确的,是自认为是神的人想看的?
而禁果是红色的苹果,她身上只有血和眼睛有那样的鲜红。
「先不说这些,你们不觉得他们身上的气味太重了吗?」
「嗯...很难闻,根本散不掉。」
「感觉不想靠得太近。」
「可能是因为不是纯血吧,也不确定到底是后天的还是天生的。」
她并不是很专心地听着他们的对话,要从纷纷扰扰的声音和自己的思绪中过滤出资讯就很累了。
「妳有在听吗?...都被那群人盯上了还不注意一点。」
直到修拍了她的肩膀,要她也认真听,她才稍微回神。
而没抢到她身旁座位的礼人照样喜欢煽动别人情绪,维持表面的平常心。
「难得修这么不冷静呢。嗯哼...是忌妒吗?」
「这种时候会提到忌妒什么的...证明了你只有这种程度吧,假变态。」
「...想被我杀就说。」
「哼...你试试啊。」
她想,其实他们也并不在乎是谁要找过来吧,看习惯家里的毁损、彼此的争吵早已是日常。
心情好就什么都好,眼前的威胁都能暂且放着不管。
一时的焦虑很快就被其他话题掩盖。
她也不想继续烦恼,于是看向窗外,莫名地希望这样的吵闹能稍微延续。
责任。玩心。随意。好感。
她最不能理解的是那份在她用生死来试探的对方的企图里竟然会有好感。
至于剩下的玩心不代表立即的死亡,随意代表平常心和不太在乎,就还需要多观察了。
反而责任是最好理解的,忠于自己或忠于他人,目标单一就少有变化。
《因为之后要再回忆这段剧情,希望有人(指我就是其中之一)来回顾时别被尬到》
《她叫的大哥是お兄さん(对亲属之外也挺泛用的),因为不能像黑道那样叫老大哥》
末:本来我也想帮她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