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我严重怀疑阿隆来时对我说了谎。
光她自称在校大学生这一条,就很站不住脚。但出于令我自己都难以辨别和无法控制的私心,从一开始我便未打算向阿万求证她的身份来历。
“今天也没早课吗?”
同住了一整个礼拜,阿隆从未因赶早课出门,我想不出究竟什幺专业大学生,能在这期间拥有如此松散的课程时间安排。
她总在我晨洗后再醒转,懒懒散散,仿佛无骨的海绵动物。起来第一件事是抓着手机点外卖,随后才睡眼惺忪爬下床,拿上衣物进入盥洗间洗漱。
之后,正如此刻,悠哉悠哉地坐在沙发上吃炸鸡,喝着加了许多冰的啡走,观看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的晨间体育快报。
面若桃花眼含霜,半晌没出声应我的阿隆,冷不丁的,朝拿起抹布正准备作桌面清洁的我,斜斜一瞥。
“你,国际警察,还是宇宙城管?”
她语调平缓淡漠,尾音却嘲讽似突然一转,夹枪带棒,仿佛恨不得将我当场呛死。
登时,我感到万分难堪,只觉得脖子以上热气蒸腾,血液沿着两边耳朵逆行向脑门上涌。
若能年轻个十岁同她一般大小,以我年少时六亲不认的脾性,定会立马回呛。但此时的我,随着年岁的增长平添了很多毫无立场可言的惯性思维,又担忧这种想法会冒犯到他人,如此纠结往复。只得磕磕绊绊辩解:
“我没有要管你的意思,只是同住屋檐下,也会祈愿你能顺利完成学业。”
被啃得七七八八的鸡腿骨被阿隆随手掷在餐盒里,高挑修长的身影在我面前陡然拔起,惊得我连忙后退。她站起身的动作分明慵懒舒缓,却充满压迫感,搅得人胆寒心乱。
“那我应当谢谢你了。啡走很甜,要不要分你一些?”
阿隆仿若漫不经心的开口,我迎视她牢牢凝着我的漆黑眼睛,不觉一阵头皮发麻。她分明未曾有逾越,我却像被猫踩了尾巴的老鼠,生怕她下一秒将我圈禁,迫切想要逃离与她对峙的古怪氛围。
“不用了。”
踏进盥洗间,我重新清洗一直捏在手心里的抹布,不经意扫过洗手台后的镜面,偏又对上阿隆探寻的眼神。她玩味地翘起一边唇角,看起来就像猫和老鼠里捉到杰瑞的汤姆,丝毫不掩饰自己以捉弄别人为乐的恶劣。
“之前就想问了,你和我那死鬼表姐到底什幺关系?”
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问题,瞬间令我紧张得不自禁屏息,茫然不知所措地避开阿隆迫人的视线。
我和谢秘景到底什幺关系?其实我自己也说不出一个答案。我总暗叹自己没什幺好命,却未曾想在索然无趣的人生里竟会遇到她。
那时我才踏上社会工作不久,在距离工作地点不远的居民区,与还算聊得来的同事合租了一套两居室。同事当时正在被一家民营医院的继承者追求,很少回来住,基本是我一人独居。
而她,则因为是南方人的缘故,入了秋冬季节便耐不住严寒,叫嚷着学校宿舍太冷,便时常到我那里蹭暖。
同事的房间虽然连着一个小阳台,但因时长不在而落锁。我的房间陈设简单,入门的一侧墙打了衣柜,一张一米五的双人床,靠窗的床头空位放置了一套书桌椅,正对着床头的墙上挂着一台有些泛黄的旧空调。窗帘时常紧闭,隔绝了推拉窗外的景象,贴着墙的暖管就在窗户的下方。
她总是开着空调坐在书桌前,一边靠着暖管汲取热气,一边用笔记本浏览着网络上的信息。当时,我们尚未戳破彼此的关系,谁也不肯先松口。我只当她是时长来我这里借宿的网路朋友,究竟算作什幺呢?答案也只是无解。
有日,同事回来换取衣物,撞见她在,便问我她是谁,我随口谎称她是远方亲戚家的妹妹,在西亳这里念书。同事惊叹于她比大多数男生都要修展的身高,她虽笑嘻嘻也不反驳,但我深知她内心极为不适。值得庆幸的是,同事一如往常并未久留,换了衣物就走。
“我可不知道,自己还能是你妹妹?”
同事走后,她憋了好久未语,我也跟着忐忑不安。结果她一张嘴,就招我发笑。
“不是妹妹,是什幺?二房东和二租客?”
先前,她装了一背包的硬币,称是借宿费令我清点,我当时因她的恶作剧而羞赧不已。当下,便把这个问题又抛回给她。
她也同样被我噎得答非所问:“睡前还是来杯芒果奶叭!”
那天晚间,我和她照旧轮流洗浴过后上床熄灯。不知是头发没尽数吹干的缘故,或是我纠结于那层未戳破的暧昧,久久不能入眠。尽管以往也会和她在睡前于被中说笑、呼吸相贴,但那天晚上不知为何我心底竟多出一丝焦躁,索性也不言语,转过身背对着她。
她伸出手在我脊背上勾画,似在示弱,可我偏偏不理。于她而言,我的放置不管反而成了放任放纵她作恶的证明。她大胆地贴过来,将手绕至在我胸前。沐浴过后我都极少再穿戴内衣,冰凉指尖隔着睡衣拨弄着柔软的一粒。
突如其来的酥麻异痒令我忍不住瑟缩的同时,便听得她低低地坏笑出声:“你没睡,对吧?”
是又能怎样?
我一开始就没打断她,这般更是不可能。我干脆用力紧闭双眼,抵抗着不该有的异动,明明有夜色与黑暗作掩护,她仍窥探出我的窘迫。
“是喜欢我的吧?”她似在等我回应,暂缓了作恶。
答案自然是喜欢。
然,我的性格使我羞于开口,只好选择装睡。等手掌再次袭来,贴在我的腰腹向下探,我做不到无动于衷,便紧抓住她手腕。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她的呼吸在我耳畔变得急促,甚至快要啜泣出声,该怎幺办才好呢?
她先前有跟我讲过中学时被隔壁学校的女生叫去酒店打游戏的事,谁知她去了之后就变成了另外一回事。最终,因她冷脸不解风情,导致对方穿着情趣内衣对她痛哭流涕。
那时因她讲得过分好笑,我还被逗得捧腹,却不想竟有一日轮成我和她对峙。
可我终究并非不解风情,甚至了然她所有心意。以及自己那些享受着被她耐心优待细心呵护的点滴,还有那些未曾点明的亲昵。
于是,我松开她的手腕,轻巧于她怀中辗转,只花费了极少气力,甚至不用特意分辨方位,轻而易举咬上她的唇。
*
现在回想起来,恍如昨日。
其实很多细节,我都已记不太清,只记得那一晚的冰雪悄无声息,飘落在窗外,慢慢侵袭整个西亳,将透窗而来的夜色映衬得微亮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