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恨

厅中布置简陋,只摆放了一套由金丝楠木做的桌椅,其上摆了两青墨色水袖花瓶,墙上另挂四幅字画,烛火点了三四支,烛泪堆得老高。

陈晃晃一进来,便见母亲与嫂嫂并排坐在一起,手紧紧握着,面色带苦,眉头紧皱,一副忧愁的样子。

见她回来了,陈母叹了一口气,将陈晃晃叫到身旁,从袖中掏出一张满是褶皱的纸,交给她看。

陈晃晃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懵懂的抚平纸张上的褶皱,字刚一入眼,她便认出了是李云汨的字迹,当即露出个微笑。然当她看完整封信后,喝下去的水酒尽数下头,混在血液中快速流动,晾成惊天大怒。

她一掌排在桌上,引得茶水晃动不止,声音却已然带上几分哭腔,“李云汨,他怎幺敢这幺对我!”

这原是封退亲信,李云汨于一月前托人送来,道要解除婚约,两人各自另做嫁娶。陈父接到信,一时震怒,将信揉作一团,丢进纸篓。

待怒气消了些许,将信捡回反复看了三遍,发现并无歧义。他长叹一声,不知如何与最疼爱的女儿说起,又怕其中有所误会,索性等他月余,回来再另行劝说商量。

然而事情于今晚发生了巨变。

“娘亲,这是假的罢,我等了他六年才等到他回来,他怎幺可能一纸书信就将这些全部作废,我不信。”陈晃晃又擡头看向一旁的嫂嫂,紧紧抓住她的手,无助的哭道,“嫂嫂,这定是假的吧。”

滚烫的泪水滴在沈云雾的手上,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她心里也一阵一阵的疼,说起话来禁不住带上了几分哽咽,“今晚,你兄长拖书墨出宫传来消息,圣上要赏李云汨,他推辞不要,为一医女讨了封号,又求圣上赐婚于他二人,这医女据说是军中打仗时认识的。”

一股怒气自胸膛腾空而起,烧得陈晃晃头脑发晕,她手用力抹去脸上泪水,咬牙切齿道,“我道是为何呢,原来是身边有了新人啊。”

陈晃晃自小在京中长大,喜新厌旧的事实在见得太多了。新妇刚纳进门不过月余,便有去花街柳巷或街头卖身葬父中带回新人的,时间长短大多取决于新妇身世地位,若是下嫁还能安稳几年,若是攀高枝,少不得刚进门就有好几个姐妹。

京中女子大多又被规矩训诫着,读书认字都读的女德,个个心灵手巧,性情温顺,又容貌迤逦。一旦嫁人生了孩子,在娘家那边成了外人,在丈夫这边也隔着许多层,至死没有安生处,一辈子再委屈也只能忍者。

陈晃晃母亲也是深谙此道,她是太傅独女,受尽宠爱,与父亲许多门生接触过才定下陈晃晃父亲,而陈父也只有她一人,疼爱有加,育有一子一女。

陈晃晃自以为李云汨是个良人,会与她一直好,却不然,也是个喜新厌旧的。

心里愈加愤怒,夹着铺天盖地的失望,又带着几分被背叛的疼,心脏包裹着这些情绪,充的鼓胀胀的,像是要炸开。

陈晃晃捏紧了那封信,恨恨道,“我要去找李云汨问清楚。”

沈云雾刚想说些什幺,叫她不要冲动,就被陈母拦下,眼神示意还是让她去吧,她不去说清楚这事永远了结不了。

陈晃晃直直往李云汨府中奔去。

李云汨还未归来,管家只为难的看着陈晃晃,示意被吩咐不让她进府。

陈晃晃心中冷意更甚,李云汨外出六年,陈晃晃常常来照看守空宅的李母,将她当做自己母亲般孝敬,如今他一归来,竟是连府门都进不去了,真真是好得很啊!

她坐在李府门口台阶上,倚靠在一旁石狮处,周围黑黢黢的,夜里凉风袭来,吹得人浑身发冷。云彩此时跑了过来,带来一件御风的袍子和刚刚回屋里取的配剑,袍子披在陈晃晃身上。

也不知等了多久,听见一阵车马声哒哒的传入耳边。陈晃晃擡头,见马夫攥紧缰绳停车,李云汨掀开帘子,自车上出来。

陈晃晃蹭的站起来,面色冷冽,走至李云汨面前,举起手上的信,沉声质问,“李云汨,你这是什幺意思?我等了你六年,你却要与我退婚。”

李云汨原本沉着的神色多了几分愧疚,黑夜中两人两两对望,只听他道,“晃晃,对不起。我本想着照顾你一生,可直到遇到月明,我才知道我对你只是兄妹之情。”

“太好笑了吧。六年前你已满十六岁,好多人十六岁孩子都有了,你还能分不清什幺是男女之情,什幺是兄妹之义?就算你对我只是兄妹之情,你为何不早说,空空让我等了你六年,你就如此没有担当!或者说你留着我当一用来将就的备选呢。”陈晃晃压抑着怒火说道。

李云汨别过眼,不敢看她清亮的眸子,只虚声道,“我与你只是口头之约,也无婚贴为证,算不得辜负。我即对你无男女之情,如此一来反而是为了你好。”

陈晃晃听了这话,气得浑身颤抖,头脑发昏,泪流满面,心脏似乎要蹦出胸口。她拔出佩剑,直直朝李云汨胸口刺去。李云汨不躲,任她刺中胸口,陈晃晃拔出剑,血流出来,浸透了玄色外衣。

陈晃晃仍不解气,又是一剑刺向李云汨双目,李云汨侧身躲过,黑夜沉沉,看不清他脸色,只听见他沉声道,“那一剑当我还你清了,陈晃晃。”

陈晃晃抹了把眼泪,冷笑道,“不够,李云汨,你记着,你欠我的,我会一一讨回来。”

说罢,陈晃晃收起带血的佩剑,转身离开,云彩紧跟在陈晃晃身后,哭得比她还惨。

待走过街道转角处,陈晃晃吩咐云彩先走,自己留下。见云彩哭哭啼啼的走了,陈晃晃才喊道,“看了那幺久的戏,你是不打算出来吗。”

屋顶上跳下一人,身着月白花纹锦衣,头戴金冠,俊美绝伦,脸上带着几分被戳穿的尴尬,笑着说,“你怎幺知道我藏着呢。”

陈晃晃吸吸鼻子,冷哼一声,“你那三脚猫功夫也就云彩听不出来罢。”

“晏飞白,你今日找我最好有要紧事。”陈晃晃十分不耐的看着他。

晏飞白展眉,笑的像个偷腥的猫,“当然有要紧事了,十分紧要的事,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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