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黄昏有时很安静,海风缓缓地吹,吹散白日的炎热,海鸥时而啼叫,夕阳躲在云层里,云海中一片橘色、一片虾子红、一片月白、一片浅蓝。
蝉鸣依旧恼人,“吱吱吱”响个不停,一根长长的竹竿颤颤巍巍地靠近树干上的蝉,无知无觉的蝉正叫的欢快,一下便被粘住,树下的丫头“嘻嘻”乐了两声,脚边的山杜鹃丛里突然跳出一个白影,嗖一下在小丫头脚边飞奔而过,把她吓得叫出声。
“作死啊——咪咪!”
“阿桂!小姐还没出来,你鬼喊鬼叫什幺!?”万管家在后厨的门里探出身,右脚灵活地一伸,把白猫截住,弯腰把调皮的小家伙抱在怀里。
“是咪咪吓我,万管家,要不要把晚餐送到书房去呀?”
“饿了吧小馋鬼!你把饭菜放到食盒,放到走廊的香案上就行,千万别进去,知道嘛?”
阿桂高兴地收起竹竿,一蹦一跳地进了后厨,挣脱到地上的咪咪扭着胖乎乎的身躯,贴着万管家的脚边又磨又蹭,它也闻到饭菜香,馋得“喵呜喵呜”地大叫着。
六仙桌上摆了刚出锅的六菜一汤,有腐皮虾肉卷、白切鸡、盐水牛肉、清蒸黄鱼、清炒四季豆、清炒鲜百合,还有解暑清爽的咸肉丝瓜汤。
阿桂仔细地把各样菜色都分装到嵌百宝花鸟三撞提盒里,书房在二楼,阿桂双手提拎着提盒,脚步快稳地从后厨旁边专门的小楼梯走到二楼。
在走廊便听到书房里传来的音乐,留声机滋滋呀呀地播着英文歌,阿桂把提盒放在靠墙的长香案上,歪着身子把耳朵轻轻贴在门上,听到万姣姣和卢云雪的调笑声夹杂在音乐里。
阿桂心里嘀咕,白天揿了好几次铃,添了几次咖啡,怪不得小姐和这个卢先生这幺好精力,果然这些西洋玩意效力不一般。
阿桂十四岁,也是个大姑娘了,万姣姣平日的风流行径她多少知晓。两年前从乡下来万家做丫鬟,她一开始碰见这事的时候羞得好几天魂不守舍,万管家也没理她,大户人家里有多少阴私比这更不见得人呢,万家只有万姣姣一个人,关起门来这不算什幺事。
倒是万姣姣见不得小孩子这样,于是跟她讲,这叫“性解放”,大大方方的不用害臊,要是觉得难为情,下次走开就好了。
阿桂见万姣姣这样好心,还宽慰她,工钱给的又多,况且自己要是辞了工,回家去过两年也要嫁人的,这种事迟早也要知道,心下也没芥蒂了,看开了之后反倒自如起来,对情事也没起什幺心思,反而越活越天真。
万姣姣觉得阿桂有意思,权当半个女儿养着,也不让万管家拘着她。
阿桂偷笑着,也不知道这次这位卢先生能让小姐惦记多久,她听到书房里头传出几声低吟,便移开耳朵,下楼吃饭去了。
书房里是一片狼藉,铺着波斯地毯的地上零散地掉落了钢笔、纸张、倒了的墨水、碎了的镇纸,万姣姣和卢云雪倒是把衣服穿回去了,可两人懒懒散散地躺在沙发上,衣服凌乱得等同虚设。
“……当时那英国女歌手就在我面前,脖子被人割了一刀,血流了一地,也没抢救回,以后再也听不到她唱歌,我哭了好几天。”
“真是惊险,万小姐你就不害怕?”
万姣姣咬着手指,笑说,“这有什幺怕的,我手里有掌心雷,杀人犯还是我射击的呢,英国警察还褒奖我!”
卢云雪哑口无言,他忽的清醒,眼前这位可不是娇滴滴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啊、啊这样啊……我、我大概下一年也要到英国留学去的。”
“这是顶好的事,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不过你回去了可要认真写我的新闻采访,好不好嘛?”
万姣姣把一本新的笔记本和一根新的派克笔递给卢云雪,还刮了刮他的鼻子。
这会儿又是一派天真的模样,卢云雪迷糊地点了点头。直到夜里,月亮挂上了树梢,他走出了万家宅子,回头望去,打了个寒颤。
这幢灯火通明的大洋房像是聊斋里的仙宫,他走了这一遭,只觉得做了场香艳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