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芾一觉醒来,见嬢嬢坐在榻边,一骨碌就要爬起。许棻按住她,“还早,再睡一会儿。”
光线晦暗,空气幽凉,的确是黎明。
嵇芾遂又趴回去。
许棻替她掩实红绫童衾,有节奏地拍着,却见女儿又睁开了眼睛。
“嬢嬢。”
“嗯?”
“我几时能到阿仝家住一晚呢?”
许棻想了想,问:“他还在交家用幺?”
“嗯。”
许棻乃道:“若他能将这个习惯保持五年,我会考虑的,甚至可以教你耶耶上门提亲。”
嵇芾却有些失望,“那幺久!”
却听许棻问:“你们现在相处不开心幺?”
“开心。”
“乖女,现在开心,未来还有盼头,人生适意莫过于此呀。”
这时,嵇炜端来一碗菽羹,用小银匙喂女儿,“你到宇文家歇宿,晚间谁拍你睡?朝来谁给你炖羹?”
嵇芾一听也对,一到日暮,看不到耶耶嬢嬢,就觉得茕茕凄惶,天地黯然失色。
许棻见他已装束整齐,却是便装,而非官服,问:“今日不到衙署去幺?”
嵇炜轻声道:“今日是申太子生辰,我去望望他。”
嵇炜之母谯国公主,是天子幼妹,早亡。申太子在位时,对这个伶仃孤弱的小表弟颇多照顾。癸未之祸后,每岁申太子诞辰,嵇炜都前往上阳宫,为之贺寿;年节时,也会馈送衣物、饮馔。嵇炜现居京兆大尹,属于天子宠信的高官。有他关照,申太子的日子总会好过一些。
当年浩劫的亲历者中,很少人有这个勇气。
毕竟,天子虽留了申太子一命,对他依然充满了怨毒。那些押注郗氏的人,也在寻求时机,斩草除根。与申太子有过从,很容易惹祸上身。
未成婚之前,嵇炜即对许棻言明,不这样做,良心不安。
小少女时代的许棻,觉得他讲情义,很英雄。年岁渐长后,又觉得趋利避害固然是做人之道,但若连基本道义也放弃,那人也就不成为人了。因此从不阻止他。
上阳宫归来,嵇炜到衙署处理案牍。
有郗诚侵占职田一案,府丞不能决,提交他定夺。郗诚,中宫之兄,太子之舅也。嵇炜见事实清楚,判令收回郗诚所侵职田,依法追缴田租及罚款,上呈天子裁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