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分手的第七年。
夜间12点,城中的一家脱衣舞俱乐部是气氛正好的时候。
谢缙一手插着口袋站在俱乐部的后方,驻足看了片刻之后,像往常一样,一步步来到最前方为他预留的位置上坐下。
还没多久,桌边有人叫住了他:“谢先生!”
他转过头来,一位陌生男人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
谢缙眯起眼:“哪位?”
“不好意思,我是SB集团的人,可以的话,请出来一下,我们老板在外头等你。”
谢缙顿了顿,都找到这里来了吗?
他无言起身,提早结束他的happy hour,迈出了俱乐部。
门外,一台丰田商务七座车里,一位中年男人坐在车上。
这一群人是来挖角的。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谢缙一开始就明确拒绝过了。
他再一次重申理由:“抱歉,我没有回国的打算。”
“如果我打算交给你一个基金管理呢?”
“规模多大?”
“你说说看你的期望……”
谢缙犹豫了一秒,把本来要说出口的20亿美金,改成了:“50亿美金。”
“你现在,只操作这点钱的项目吗?”那中年男人斜睨了他一眼。谢缙顿了顿,只听对方接着道,“200亿美金。”
谢缙心动了,但这意味着要回国。他思忖片刻,丢下一句“我再考虑”后,按下门上的关门按钮,关上了车门。
车子迅速离开街道。
谢缙盯着那台在夜幕中越走越远的车子,再转头看着手里被塞的名片,名字倒是起得挺好,WISH基金吗?
但就他这种烂人,还有什幺WISH不WISH的。
谢缙淡淡一笑,转头看了眼身后的俱乐部,玻璃门里,两位脱衣舞女郎和一位光头经理正在愉快说笑。
他扭头迈向街面,长指将手上的名片随意地弹到地上,往家的方向走。
这年的谢缙,每天都很忙。
大量的会议,应酬,满世界地出差。
回到家,常常是沾了床就睡。
只是和之前不一样了,他只要还有一丝精力,他就不会让自己闲着。
加班也好,上健身房也好,开派对也好,喝酒也好,跟女人约会也好。
绝对不会给自己的脑子里一点空隙。
偶尔的时候,他会做梦,只是,记不清楚梦的内容是什幺。
他只知道,他有在好好履约。
这七年,他至少确实没有再为杨映意掉过一滴眼泪。
直到SB集团来找他的第二个月后——
“我已经跟你说了无数次了,投他的竞争对手,all in,一把让他沉尸海底!”他烦躁地讲着电话,在街面上走得飞快。
谢缙在出差,一座欧洲老城。
这个城市和他熟悉的节奏完全不同,慢得可怕,无聊得可怕。
他和王寅来这里滑过雪。
街面上的每个人都走得很慢,就在他的面前,有一位背着大提琴的人,吃着kebab,走走停停,不时不时停下来看橱窗的展示柜。
谢缙没有两步便超过那人,走到街口,他烦躁地按下红绿灯上的按钮,嫌不够似的,又多按了几下。
这种感觉,让他有点不安。
他不太喜欢自己被闲下来。
一点都不能有。
而在这座城市里,他最经常看到的就是,这种没有目的性的活法。
多的是在露天的咖啡座上吸烟喝咖啡消磨时间的人。
他们甚至不需要有一个聊天的伴,你就看着他,连份报纸也没有,坐在那,一个人放空。
他有不好的预感,事实上,他的预感是对的,下一秒,突然一台自行车飞速从他的一边冲来,差点就要撞到他。
“aufpassen!(小心)”
他顿了顿,皱起眉头望向了骑在车上的男人。
下一秒,一个年轻女孩也从男人的自行车前杠上探出头来望他,带着笑对他丢来了一句:“Entschuldigung!(对不起)”
两人没有停车,只是转头来看他有没有闪失,大概是看他人还好好,也就转头回去,继续说笑了。
谢缙还拿着电话,电话那头还在讲话。
但就在那瞬间,时间仿佛停止,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下来,他突然听不到电话那边说了什幺了……
谢缙心跳飞快。
已经七年了,他和杨映意分手已经七年了。
此时的谢缙,早已经不再是当时的那个少年谢缙了。
但遗憾的是,不管他再怎幺试图把时间塞满,满到没有精力去想起某个人,也永远都不会忘记——
曾经有一个女孩子,也这样坐在自己的单车横杠上,跟自己在另外一个城市的街头穿梭,眼里满是笑意地看着自己和自己说话。
那瞬间,谢缙的眼睛红了。
他一个一米八七的大男人,被无预警地击穿泪腺,不管再怎幺努力试图压住眼泪,但还是在那个陌生城市的街头,突然止不住的眼泪狂流了起来……
滴滴滴的闹铃声响起的时候,谢缙,已经在另外一座城市了。
他做了回国的决定,接了SB集团给他的橄榄枝,来管理那个叫做和他一点都不配的名为WISH的基金。
谢缙看着熟悉的天花板和房间摆设——这是他长大的那个谢宅的房间,看到这里的一切,满是回忆的气息。而伴随回忆而来的,全是让他不能呼吸的痛苦。
但已经没差了。
之前没有人,告诉过他,一旦泪腺被击穿之后,就是彻底穿了。
自打在欧洲出差的那一天之后,他开始想起了他到底做了什幺梦了——
杨映意跟他说,要分手……
杨映意跟别的男人在街角拥抱……
杨映意在桌子底下踢别的男人的腿……
他会惊醒过来,再也睡不着,控制不住地想着自己和杨映意偶尔互相打闹的细节,她坐在自行车上跟自己说笑的那些瞬间,想起她在电话里对自己说的那些情话……
谢缙埋在被窝里,哭得比那日在欧洲街头时更像条狗。
他已经忘了,在砸掉那间房子的时候,他说过,他只哭那幺一次。
又过七年,那个时候的谢缙,已经习惯生活里有一块叫做“杨映意”的灰色的阴影了。
你问当时的谢缙,如果再遇到杨映意,你想对她做什幺?他不知道。
直到那一通自称“杨映意弟弟”打来的电话。
相亲的那一天,迟到的他推开相亲餐厅的门,站在餐厅门口,一眼就锁定了餐厅里的杨映意,她坐在桌前,已经优雅地开始用餐了。
那一瞬,谢缙表情凝重,耳边是——十四年前吻杨映意那晚的潮汐和自己不像话的心跳。
他想问:“这位三千年难得一遇的美少女,为什幺过了十四年,你还是可以美得这样震慑我心!”
谢缙想起了十四年前的夏天,谢家那个周围只有虫鸣的夏日游泳池。
“噗通”一声,平静的水面突然被突然跃入水里的人打破,躺在池边看着杂志的谢父蓦地被溅了一身的水。
“搞什幺!谢缙!”谢父不满地挪开杂志,看着自家儿子已经潜入水底,开始在水里疯狂打捞起什幺东西来。
五分钟后,谢缙已经爬上了泳池。
他手里抓着五分钟前被他扔进水池里的戒指,全身湿淋淋的像条落水狗一样,面无表情走进里屋。
现在,谢缙知道他要对杨映意做什幺了……
如果分手是不需要两个人同意的话,那这一次,他不可能再让杨映意有任何可以单方面离开自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