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放回地面,意识模糊间,听见蛇女猖狂恶劣的命令:“去剪开他的嘴,裂缝要跟我一样大,那才像蛇嘛。”
后面的事我不太记得了。
在族人拿着剪刀向我走来时,我已经不省人事。
我醒来后在床上躺了整整七天。
毁掉的下半边脸被白色绷带紧紧包住,无济于事,我还是疼到全身发麻,仿佛被削去了半个头骨。
“小芭内。”母亲小心翼翼地松开绷带,擎着白瓷汤勺一口口喂我吃米粥。
粥水混着血从我嘴边裂缝流下。
我问:“母亲,那个蛇女是什幺?”
“先吃点东西再说。”质地细软的丝质手帕擦去我下颚污迹,我挡住她的手,不给她碰,也不想让她含糊应付。
我定定地看着她:“告诉我。”
青金异色瞳闪烁着她从未见过的锐色,母亲露出被针刺痛的表情,面容微微扭曲,缓缓吐出两个字:“蛇鬼。”
我对“鬼”完全没有概念。
小时候族人偷偷塞给我的那些书册里也没出现过“鬼”,但我知道人死后会有灵魂,生前作恶的人会下地狱,好人会上天堂享福。
可是鬼呢?又算哪一类?
族人为什幺要养蛇鬼?蛇鬼又为什幺要吃人?为什幺,族人会把我当成食物献祭?
真相仿佛落在了悬崖边,被朦胧的云雾缭绕。再前进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我对母亲说:“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没用尊称喊她,女人反应不过来:“什,什幺?”
“我不想再听假话,你以前说的那些我也不会再相信,你一直在骗我麻痹我,其实只是想让我乖乖待着被鬼吃掉。”
狭隘昏暗的空间回荡着压抑之声,母亲的脸色渐渐惨白。
我的心底涌起难以名状的愤怒,想彻底撕碎她的面具:“你根本不爱我,却还是装成深情款款的模样,母亲,你是世上最虚伪的人。”
“没错!!”她被激得弹起,眼眶猩红。
我第一次见她哭得如此惨烈。
“你生来就是饵食。”女人居高临下地怒指我。
她泪水涟涟,说出口的话如同大坝开闸,凶猛的激流迅速冲垮那个被谎言包裹的我的世界。
“要是不供奉蛇鬼,伊黑一族早就绝后了,死一个孩子能换来几十个族人的安稳富足,换做是别人也会那样做,小芭内,能为家族牺牲是你的光荣……”
发泄完,母亲头也不回地走了。
临走前她在我头上插了根银质发簪,说是留给我的最后陪葬品。
或许只是无心插柳。
我用发簪凿破了地下室的木栅栏,逃走的时候还顺带捎上了一条小白蛇。
我给它起名“镝丸”。
镝丸是在某天夜里误打误撞闯进来的,它来历不明,总是安静地缠着我的脖子。
我们可以互相读懂对方心声。镝丸说它是为我而来的,它会一直陪伴我帮助我,有几根木栅栏就是它咬坏的。
可惜我年纪小体力不足,没跑多远就被蛇鬼追上了。
蛇尾迅捷一扫,我被重重甩开数米远,脑袋嗡嗡作响,双腿剧痛无法动弹,骨头似乎断了。
我努力振作精神,可血不停从身体流走,眼前的事物渐渐混沌不清。
要死了吗……
外面的月亮好美……
我不想就这样死了……
烈焰火红的刀光剑影在我眼前掠过时,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没事吧?”
我循声吃力擡头望去,高大健壮的青年手握红褐炎刀。
淡淡的月光银影笼罩着他,那身咖色制服几乎融入夜色,但他的双目炯炯有神,犹如黑暗中闪烁的明灯。
他挽了个剑花,剑身哗地入鞘,动作干净利落。
蛇鬼的身影早已消失殆尽。
他走来搀扶我,靠近了才发现,这人连发色都很耀眼,明黄打底鲜红镶边。
“你是谁?”我迫切地想得知。
他摸了摸我的头,笑声朗朗:“小孩,我是猎鬼人。”
这是我初次接触鬼杀队。
救我的人名叫炼狱槙寿郎,担任鬼杀队里最高级别的柱,炎柱。
后来,炼狱先生惊奇于我能和镝丸交流,便将我托付给了培育师。
因为我的逃跑,蛇鬼恼羞成怒,吞吃了伊黑一族五十多个族人。
我孤身苟活,背负血债。
十二岁的肮脏身躯里,埋葬着无数个被蛇鬼和族人谋害的无辜冤魂,他们嘶声力竭,死死啃咬我的灵魂。
只有杀鬼才能获得片刻安宁。
以疯狂抵制疯狂,死在我日轮刀下的鬼越来越多。踩着堆积如山的尸骨,在斩杀了两只下弦鬼后,我顺利晋升成“蛇柱”。
沉浸于杀戮的我,不只令鬼闻声色变,活人也不敢轻易靠近。
成为柱那天,主公单独召见我。
他温声告诫:“小芭内,总有一天你得原谅自己。”
“不会有那幺一天。”我自嘲。
小聚后,产屋敷的佣人引我到庭院休憩。
四月暖春,屋外樱花随风飘散,粉红的花瓣雨渐迷人眼,我不知不觉逛至偏僻处。
正准备沿路返回之际,有人闯进了这片寂静。
“咦,怎幺又绕回来了?“身材曼妙的少女自言自语,像迷途的小孔雀般东张西望。
娇软清甜的女声缓慢传入我耳中:“不亏是主公家呀,好大好多条路,可是,要走哪条才好……”
嘶嘶,镝丸突然蹭我。
什幺?
镝丸:[上去上去。我想跟她贴贴。]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