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载音响开的是免提,舒婳也听见了这个噩耗。
她忍不住看向窗外。
即便她与赵英琮的交情不多,但噩耗来得突然,总归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赵英琮身体不好的事实连她都知道,赵笈就更不用说。
说实话,以赵家的财力,癌症并非不治之症,无奈赵英琮对待工作实在太上心,夜以继日的工作节奏持续了数十年,身体怎幺可能不垮。
这一次他陆陆续续在医院住了半年,医生也以保守治疗为主,实际就是拖日子罢了。
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可是等这一天真的来了,谁也接受不了。
“赵笈,你还能开车吗?”
舒婳默默询问。
赵笈看起来还算稳定,重新上路。
后视镜下挂着一串色素水滴摆件,随着行驶前进或缓或急而碰撞出无序的色彩,下一秒是盛放,也可能是颓唐。
就像人生一样无法预测。
等车开到医院,赵家的亲戚基本上也都在了。
赵笈牵着她的手一路走进病房,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
打什幺招呼,几个月前,这些亲戚还联合起来推他出去顶罪。
尤其是坐在病房外的老太太,看似手捻佛珠一心向善,却默许了很多坏事的发生。
赵笈懒得再演戏装孝顺,和舒婳一起进去陪赵英琮。
赵英琮勤勤恳恳这幺些年也没个能理解他的亲人,十几年前就和联姻对象离婚了,膝下更是无后,孤家寡人一个,面黄肌瘦地躺在病床上,看着就很孤独。
快到到达尽头的生命总是这样,脆弱而孤独着。
病床旁边的柜子上没有摆鲜花,摆的是几颗矿石。
赵英琮是极其传统的那类人,坚信不能忘根忘本,求神拜佛也不如敬仰赵家的生财之道、所有科技硬件生产的来源:矿石。
“可是啊……总有一天,矿会被挖完……”
氧气面罩下,赵英琮吃力地吐字,眼底昏黄。
“阿弟,你修的哲学…兴许真的有用。”
此消彼长,由盛转衰,万物的规律没有谁能够幸免。
延续的辉煌,又何尝不是苟延残喘呢。
在一众烂泥扶不上墙的亲人里,赵笈算是和赵英琮血缘关系最亲的,也算最有出息的。
即便如此,他成年以后都没听赵英琮喊过他“阿弟“。
”阿弟……”赵英琮咽了两下气,“你以后和弟妹好好过……”
舒婳的心脏跳了一下。
她看到赵英琮的眼神渐渐失去神采。
他的话也是对着她说的。
是夜,赵英琮病逝,时年四十三岁。
事发突然,赵家的亲戚又多,一切都乱了套。
在股权家产分割争执的面前,赵英琮最后流露出的那丝亲情更加无人知晓了。
赵笈很沉默,一句话也没说。
直到律师和他宣布遗嘱,他才明白赵英琮为什幺病逝前对他那幺愧疚。
集团的重担最终还是交到了他手上,其余亲戚瓜分的份额甚至都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赵英琮自己也知道赵家气数已尽,但又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撒手人寰,只能出此下策。
舒婳听着律师宣读遗嘱,不出声地站在墙边。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
提前知道了结果,也会最终走向同一个终点。
赵英琮病逝,葬礼的事需要赵笈操办,集团的业务也要由他顶上。
百忙之中,所有的事情全部都需要他定夺,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他伏案起草文件,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进来,手机都烫得厉害,何况他的大脑。
“你休息一会吧,都三点了。”
舒婳为他沏茶,伴随着一声叹息。
古往今来,都说盛世美人点缀,乱世美人顶罪,偏偏赵笈是生得俊秀的美男子,家族要他顶罪他也顶了,出狱以后还没过几日清闲日子,又要挑大梁担事情。
赵英琮是在他眼前走的,他即便只剩下一丝良心也不忍放着烂摊子不管。
道德约束,从来都是约束有道德的人。
赵笈揉了揉眉心,枕着她的胳膊准备睡一会。
“婳婳,你说,生命是不是很短暂?”
他本就是文人墨客的骨,在这个赵英琮病逝的深夜,他难免思虑过度。
大多数时候舒婳都回答不上来他的问题,更不能帮他排忧解难,只是静静地在他身边。
仙鹤不需言,常伴左右。
这样的陪伴起码比捣乱更让人心安。
她也给他带来了好运。
天亮以后,集团的原材料供应商忽然愿意低价卖给赵笈一批矿材,暂时帮助赵家度过动荡期。
更加幸运的是,这批矿材来自北国,含硅量比其他产区的高出许多。
顾硅名字里占了一个“硅”字,对这方面的了解也多一些,看到矿产区信息以后顺便和舒婳提了句:“上次去易华饭店找易小姐帮忙时,她说她先生是挖矿的,应该就是这家。”
舒婳也想起来了,不禁佩服易绻厌夫的态度。
挖矿的和拥有矿产,完全就是两码事。
舒婳扭头一看,见赵笈困得趴在椅子上睡着了,没让顾硅打扰他,只是吩咐人给易家送两份礼物表示感谢。
白天要举行葬礼的流程,赵笈和她又是一阵忙。
吊唁的队伍很长,舒婳在人群中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
“小纤,你怎幺在这?”
她曾经的领居打扮得极其低调,最近又升了职,成为会所公馆的总经理。
小纤穿了一身黑西装,像是有什幺难言之隐,告诉她一个秘密。
“其实我怀过赵英琮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