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轻敲梧桐(七)
“你还好吧,脸色这幺差。”
梁秋去厕所的路上碰见了温舒桐,她灰败着脸,提不上一点精神,
多嘴问了一句。
温舒桐没有搭理她,继续往前走,她要去开检讨会,对于上次夜不归宿的问题作出深刻的反省,这次大概率会劳动改造了。
“温舒桐!”
alpha给了她一个惨淡的笑,长手长脚一会就拉开了距离。
她站在台上,捏着厚厚的检讨书,字正腔圆的咬着每一个字,身后出了一层细密密的汗。
“你先在这锻炼两个月,之后看你表现。”
她被领到了锅炉房,看着火热的蒸汽和烧到发红的锅炉,她往后退了两步,到底是没经历过底层的辛苦。
梁秋弯着腰铲着铁锹一个劲的往里面送碳,火光照红了她的脸,汗水浸湿了她的头发,也只是闷不坑声的继续干。
温舒桐往里面拖了两筐炭就被里面的热气蒸的受不了了,
索性卷起了长袖,解开了系到领口的纽扣,纤细的脖颈和分明的肌肉线条露在外面,引得其他工人时不时的瞥两眼,
同样梁秋也不例外,悄悄的咽了一下口水。
温舒桐手掌磨破了皮,血渍沾在麻绳上也浑然不知,她一个劲的干,装炭筐,拖炭筐,累了就坐在角落里低着头,躬着背,垂着手,任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流,浸湿了她的衬衫。
“你怎幺了?”
梁秋将炉子烧的滚烫,放下铁锹,站在她的跟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见她只是擡头一瞥又低下头不说话,
心里的担忧再也藏不住,翻开她细皮嫩肉的手,倒吸了一口凉气,
温舒桐是个犟种,扭着力将手翻过来,不给看,故意把掌心朝下,按在黑不溜秋的地上。
偏偏梁秋也是个犟脾气,就要看,就要管,提着alpha的后领,让她站起来,跟着出去,
奇怪的姿势配上不合适的身高差,显得温舒桐格外滑稽,像个不归家的小孩被家长逮住了,任凭怎幺闹脾气都于事无补。
“你放开我,梁秋,你这人怎幺这样啊,喂!你撒手。”
到了水池边,
“伸手,我叫你伸手!”
“你!”
温舒桐憋着气,还是乖乖的将手伸了出来,看着梁秋帮她冲洗,
每一个指缝都被清理到了,梁秋的手不润滑,也不宽厚,还有点粗糙,上面的老茧刮的她有点吃痛,
她有些看不懂了,这个Omega是吃什幺恢复到那幺快,可以从不幸的事抽离出来,甚至还有闲工夫关心别人,说她多管闲事也好,说她热心肠也罢,总之是看不透了。
温舒桐曲起手指,哗啦啦的自来水冲刷在她的指尖上,四处蹦溅,水珠落在她的充满肌肉线条的手臂上,点染了她的衣袖,
惊的梁秋来不及躲开,模糊了脸,温舒桐压低了上半身,握住了她常年干活不知保养的手,
吓的梁秋一个劲的抽回手,藏在身后,耳尖泛红无措往后退了半步,
“你自己洗吧,我回去看看炉子。”
她走的很快,小碎步差点迈起来,生怕身后灼热的目光追上她。
下班时间一到,锅炉里的热度立刻降了下来,大家都开始躁动起来,拿着自己的饭盒往食堂走,一路上嘻嘻笑笑。
“温舒桐,你这一天都去哪了?”
张晴晴老远就看到了alpha,小跑着过来还故意用胳膊撞了一下她,引起注意。
她顺着温舒桐的目光望去,没看到个所以然,倒是一惊一乍的了起来,
“怎幺搞的啊,都有水泡还破皮了。”
走在前面的梁秋耳朵动了动,听着身后人的紧张语气立刻加快了步子,
一个劲的往食堂赶,多听到一句都是她的不对。
“老师叫我去拉炭,不小心弄到了。”
她摆出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伸开手让张晴晴看了个仔细,
【果不其然晚上的时候,张晴晴号召他们几个激进分子去校领导面前说情了,门外的温舒桐扯着一抹笑。】
“我有些饿了,先去食堂了,回见。”
她跑起路来长胳膊长腿,回头一笑,头发轻飘就将张晴晴还有其他的工人迷的七荤八素。
她又见到了梁秋的饭盒里稀少的米粥,这次不一样了,心底泛起了不该有的涟漪,就像下午的水池里的水一样,肆意流淌。
“你不许走,等我。”
她拽着梁秋的胳膊,急匆匆地又松开,连忙站在越来越长的队伍后面,垫起脚尖望着前面的人头,焦急的抿唇跺脚。
可惜等她打完米粥时,梁秋已经不见了,她丧气的往宿舍走,将滚烫浓稠的米粥放在一旁。
收拾一下心情,手里卷着一张报纸再次去她的思想改造小课堂。
“温老师,听说你来我们工厂干活了,在哪个部门啊?”
王翠撑着下巴,眼里要吃人似的盯着温舒桐的领口。
“大家伙好去看看你呀!”
“今天要讲的是知足。”
她远远的站在窗户边上,稳稳的讲完了一节枯燥的课。
她的心思不在这,下面人的心思也不在这。
但凡这些工人一个不安分的乱动,她可以立马撒开步子跑出去,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直接的逃跑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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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的门嘎吱了一声,一道人影闪出,迅速没入黑夜里。
梁秋家的门被敲的嘎吱作响,礼貌性的等待了许久,再次擡手敲门时,是个小男孩来颤颤巍巍的在里面试探。
“你是谁?你找谁?”
“我是温舒桐,想找梁秋。”
她身后藏着一盒米粥,站在门口,声音像水似的带着冷带着柔,里面的梁秋立刻松懈下来,放下了锄头,缓缓的打开门,将她堵在门口,只开了一个小缝隙,露出半张脸。
“都这幺晚了,你来干嘛?”
“我不能进去说吗?”
她上前跨了一步,成功的推开了门,转身将饭盒放在亮儿哥的手上,让他接着。
“他是你儿子?”
“不是,我小叔。”
“婶儿,是米粥!”
亮儿哥猛的咽了两口口水,睁着清澈纯真的眼睛仰头望着眼前的两个大人。
“亮儿哥,还给人家!”
“你做什幺?”
温舒桐不知道梁秋在犟什幺,被塞到手里的饭盒成了烫手山芋,
说话的语气稍微重了些,惹的梁秋更加倔强,
“你快走,给人看到了!”
她低头用力推搡着温舒桐,推的alpha脚步踉跄,不断后退,
端着的饭盒被她紧紧的抓在手心里,指尖泛白,她微扯了一下眉,双唇抻着,
“亮儿哥赶紧关门。”
“哦哦哦。”
“你在躲我?为什幺躲我?”
温舒桐用力拍了拍木门,见里面毫无反应,颓然的放下了胳膊。
屋内的灯再次灭了,她的声音像叮咚的泉水莫入寂静的潭水里,不见丝毫涟漪。
她走了一路,早就累了,靠着门框坐在门槛上,低着头扣弄着饭盒上的花纹,又接着稀疏的月光解开自己手上的布条,看着红肿的伤口,倒吸凉气,
最是催人的是积压的孤独和不幸,她睁大了眼睛望着星星,试图用肌肉的酸涩来代替心里的苦涩,她要离开着个鬼地方,她要摆脱阶级的枷锁,她要回到父母身边。
门再次开了,梁秋心里犯起了酸涩,看着门口蹲坐着的alpha,呆呆傻傻的靠着门框,听到声音立刻仰起头,眼睛里汪着水,一副被丢弃的小狗模样,手里还抱着饭盒,手上的布条捆的毛毛糙糙,
温舒桐反应过来,慌张的低头又擡头看了看散着头发的梁秋,
“我、”
“你进来吧!”
“哎?好!”
温舒桐递过饭盒,上面带着她的体温,梁秋的瞳孔细微一缩,
“我腿麻了,你扶我一下?”
温舒桐拍着大腿,向她求救。
夜里的风有些大,吹的她带着软糯的鼻音,听的梁秋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