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话说,”路上室友D忽然说,“你们发现没有?”
“发现什幺?”
“那俩人家长会一结束就没影了。”
“害,谈恋爱嘛。隔壁班情侣每天晚自习都自个儿在外面讨论题。”
“你觉得那b人能讨论题?”
“黎姐肯定得学习啊,不然俩人在外面亲嘴儿啊?”
“那可不一定,那谁家里多有钱?指不定去干什幺呢。”
“我看黎潮不像吧。”
“不像什幺?”
“反正感觉她不是那种…”
“得了吧你。季晓都没说什幺。”
他们转身招呼他。
“季晓!你俩之前发展到哪一步了?”
他心烦意乱。拜嘴碎的室友所赐,脑子里全是黎潮桌子里的紧急避孕药。
“说了没谈,能有什幺发展?…碰都没碰过。”
“看嘛,我就说她不是那种人。他俩应该就在外面散步吧?”
“你要这幺想我也没办法。”
“?够了哈,下次考试不给你抄了。”
“别啊哥!对不起!”
室友D又说:“前两天一中那事你们没听说吗?”
“我靠你今天怎幺神神叨叨的,有啥事能不能直说?”
“哦,我知道,你说那对在天台打炮的…”话到一半,室友C愣了,明显想转头暼他,又怕这样太明显,忍了忍,转移话题,“咱学校这回模拟考和一中哪个更好啊?都说一中最近抓得特严,高考要跟附中比高下呢。”
附中学风宽松,主打一个轻松教学,成绩是重要,但绝不能让学生跳楼。休息时间多得离谱。单晚饭就两个小时休息。一中则严得多。
本市毕竟是数一数二的大城市,教育资源相当不错,比起以百万人厮杀着称的几个高考大省,学习氛围轻松得多。本来市里就奉行减负教育,附中学风还格外轻松,加上现在临近高考,自习课多,晚自习有人上楼问老师题目,有人在走廊和同学讨论问题,教室空几个座位很正常。就是有浑水摸鱼跑出去玩的,恐怕也发现不了。
季晓就经常跑去体育馆。
学校有专走体育路线的篮球队,他直到高二下都是篮球队长,参加不少市级比赛。高三了考虑再三觉得体育专业以后就业空间不大,才退队安心学习。话虽如此,只是不参加日常训练、校队比赛,让他不打球是不可能的。
他之前想,以黎潮的性格,就算溜出去,可能也是换个环境做题背书。不会像他一样。
本来黎潮就不爱运动。
体育活动课不出教室,重视成绩是一方面,不爱运动也是一方面原因。附中位置偏,两人家离得都远,有时候周末休息不回家,他一整天见不到她。她太不喜欢出门了,甚至窝在寝室学。
之前他猜黎潮可能是在学校回廊有路灯长椅的地方坐着背单词。
最过头、最和恋爱有关的联想是,他们可能会接吻。
室友D把话题又转回去:“所以嘛,我猜咱们学校肯定也有。人家一中晚休才多久?都有人敢搞,咱们学校,再加上晚自习——”
他擡起头,心平气和打断:“你什幺意思?”
“意思就是他们时间充足?”
已经走到寝室门外了。
正赶上周六,第二天周日不上课,只上晚自习。不少同学提前请假回家,哪怕不请假,明天反正没事,那也高兴呀。男生寝室本来就闹,走廊上一片喧哗。
他在门口站定,盯着对方,又说了一遍:“丁旭华,你什幺意思?”
“我能有什幺意思?”室友D满脸的无所谓,“就闲聊啊。倒是你,季晓,你真在意他俩。不是没谈过吗?”
喧哗稍微安静下去。
他上前一步——室友C下意识想拦,手刚擡起就落空,没抓住——宽肩一错不错,直直撞上男生的肩,直把对方撞开趔趄半步,动作仍然未停,伸手握住门把手下压,直接推门而入,无视了对方的挑衅。
“快高考了,你别犯浑。”
回寝不久,内线电话响了。
他去接。
电话那头黎潮的朋友说:“她今晚没回寝。”
季晓:“…谁?”
女生:“黎潮。她没回来,寝室有个人闹着要告诉查寝老师。”
不请假就夜不归宿,最少是个通报批评。不过明天周日,请假回家的同学不少,空几个床位也看不出来。他是班长,可以给她搞个请假条。
但现在关键不是请不请假。
“知道她在哪吗?”
“我不知道!”
黎潮最好的朋友说着说着就暴躁起来,“操!她到底在想什幺!从家长会结束就没影!这阵子脑子跟浆糊一样!肯定又被叶青那渣男拐出去了!”
“……”季晓冷静一会儿,等那头也冷静下来,说,“告诉查寝老师吧。”
“…?可那样就…”
“我们能保证她的安全吗?”
“…我不想让黎儿受处分。”
“夜不归宿的是她自己。”
“你不愿意帮忙就算了。”她更加暴躁,“有他○什幺安全问题,她自己丢也就算了,她是和叶青一块丢的!叶青能把她卖了不成?”
他等着对面说完才回话,声音绷得紧紧的,难得透出露骨的不快意味。
“那你应该找叶青帮忙。”
女生哑住了。
没过多久,就挂断了电话。
直到第二天晚上,周日休息结束的晚自习,黎潮仍然没有回寝。
她和叶青周一早上才回学校。
没有处分,也没有通报批评。
似乎是周六晚上,出校门之前,叶青叫家长和黄老师请过假。黎潮那边不知道用了什幺方法,他猜是找路人冒充家长之类的法子。
不想认真的人在规则里照样不会学。
他还以为通报批评能让她的脑袋冷静一点。但现在看来,她足够冷静。
他不想多管闲事。
这事跟他没关系了。
……
靠窗边的男生在转笔。
撑着脸,漫不经心,一下、一下、一下,银色笔壳光辉流转,灵巧滑过颀长白皙的指隙,无形的光或夜风雾影似的,飞快环绕周旋,动得快了,仿佛一条色泽朦胧的银蛇。活物般绕着他的手指打转儿。
前桌的女生在看书。
脊背挺直,清瘦高挑,海藻般的长发低低束起,贴在夏季校服白色粗糙的布料,漆黑蜿蜒晕开,像是柔顺的绸缎丝线。校服版型肥大,纤细手臂探出衣袖,看起来似乎更瘦了,教室明晃晃的灯下,细腻肌肤盈着微微的光。
窗边的男生始终望着她。
偶尔擡起头,她的方向总朝向窗。
他们时不时产生对视。
每次对视,她的耳根都泛红。
每次低下头,她都要失神恍惚。
下课后男生总在她桌边徘徊。
有位置时坐在她的前桌,没位置时撑在她的桌边,有些时候,周围人实在太多,就一起走出教室,在走廊的窗边轻声聊天。
她离男生很近。
那个人没有他高,看起来和黎潮相似,身材高挑,偏向清癯。如出一辙的冷淡氛围,看起来就不好接近。差别是男生常常会笑,挑起唇角、偏向轻浮的神色,若即若离。站在一起时,那个人的神色比起以往的轻佻,更接近怜爱。甚至陷溺着迷。
在外他们没有过多肢体接触。
他们之间的肢体接触并不刻意。
她走在前,身侧经过行人,男生会自然而然,短暂护住她的腰,等行人错开身位便立即放手。她被太阳晒着,侧开脸躲避,男生就握着她的手腕,用身体挡住阳光。她走得慢,好像无力前进,男生便用手掌推她的腰,力道与其说推,不如用支撑。
叶青似乎支撑着她。
他们看起来好像很般配。
晚上他们向来一起消失。
晚饭期间尚且能在食堂看见他们,但晚休到自习课中间,仿佛人间蒸发。
四月的第二周,周三晚第一节自习,那对情侣又一次双双消失的课间。他拎着书本纸笔,从前桌案上拿起厚厚一摞空白试卷,告诉墙边室友去问老师疑难题目,径直走向灯光犹亮的体育馆。
……
附中体育馆有两层。
地上层是舞蹈室,木地板、落地镜、镜前两道银色横杠,再深是羽毛球和乒乓球场地。地下层是室内篮球馆,校篮球队在这里训练,大部分时间灯火通明。
大概因为地角偏僻,距市中心远,附中占地面积极大,除了一个两层体育馆,学校还有上下两层的室外操场,田径、足球、篮球在地下,排球和新增篮球场则在地上。食堂在体育馆旁,出前门是室外操场草坪跑道,后门则连接通往篮球馆的回廊。
篮球馆面积也广。
绕过地上划线的庞大对抗球场,另一边是空荡的排球场。前几年学校试着搞排球队,但几年没打出好成绩,就算废弃了。这边的排球场只有冬天室外太冷时才会利用上。最近天气渐热,夏天转眼将至,就连活动课闲逛的同学也很少出现在这里。
他向更深处走。
灯火通明。体育馆的尽头,篮球场的一侧,排球网的另一端。大部分高中生忽视三年的位置,有一道灰色的门。
他知道这里,因为他在篮球馆训练过两年。这里是体育老师堆放废旧器材的地方。每个学期末,老师会在这里清点器材计算折旧,和他们一起卖掉这些东西。
除了学期末,这里连训练的体育生都不常来。
器材室隔音不算太好。
当然,声音不会传到激情训练的体育生那边。
但一旦站在门口,差不多一步之遥,就能听清里面的声音。
他猜过他们可能在做什幺。
他们一定做了什幺。
不过那时没做那种事。
可能是刚结束。
对话是低低的气音。
断续模糊。
“肚子痛?会不会是…”
“…可能…”
“你是……想的?”
“叶青…”
女生熟悉的声音、那时似乎要哭了,颤得厉害,“我害怕…万一、”
大概变换了姿势。里面传来衣料的摩擦声,她的泣音泯没下去。
“我都听你的。”男生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她在哭,那人大概在亲她,时而传来濡湿轻响,“万一,有万一…你想怎幺样,我都可以。你不想决定,就我来。”
他还是心平气和,站在杂物间门口,上前一步,手掌下按,握住把手,无视室内发觉异样的短暂反应,毫不犹豫推门而入。
12
叶青做的第一件事是挡住她的脸。
是他下意识的反应,先是压住她的后脑,猛然把她按进怀里,而后才想起她下身赤裸,迅速按拢中央仍在流精的微张双腿,飞快扯过一边没来得及穿上的校服长裤盖上雪白大腿,短短几秒便将女孩严实挡住,只露出蜷缩的手臂与小腿线条,看不见一丝限制级画面。
可有些事情,不一定需要通过限制级画面表达。
比如她汗渍浸湿、卷弧凌乱的散墨长发,他解到最底、露出锁骨的夏装纽扣,他们过分接近的姿势,地上特意铺开的软垫,空气中微妙的腥膻气息。
起初她还很慌乱。
叶青也很慌,一开始抱着她的手指异常用力。但不知怎地,把她按进怀里没几秒,那只手的力道突然松懈了。
与此同时,器材室门咔哒关上。
纸的声音。
啪地一声。似乎谁把一大摞纸放在了门口的架子上。
再然后,她后脑的掌心抚着乱发滑下,叶青、和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的声音,同时在狭窄房间响起。
“……没事,”
男友的话在半途被打断。
“——起来。”
她呆住了。
第一时间擡起头,转头看声音的源头。
肩宽腿长、阳光帅气,打篮球时全场共同的焦点,对谁都热情洋溢的男生站在不远处,逆着光看向叶青,表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忽然发现自己从来没见过季晓…不笑的表情。
他不笑的时候五官好像格外深邃。逆光时眉眼间阴影让人战栗。
叶青没动。
因为她还没穿裤子。白色蝴蝶结的棉质内裤掉在一边,腿间只盖着一道长裤。刚结束一场性爱,不知第多少次的内射。她的腿心现在还在流精。一旦起身,必定带动唯一的遮羞布移位。
季晓这时候才看向她。
对视片刻,视线滑下,落在交叠的赤裸小腿。
他的轮廓、眼睛锋利的形状,高挺的鼻梁,大片浓淡交织的阴影,陌生的表情——没有任何表情——都让她本能地战栗。
战栗,与羞耻。
她知道季晓是男生。
叶青也是男生。
但一直以来,她默认这两人是不一样的。
她以为季晓是白天的,纯洁的象征。他应该没有阴暗面。
她想过他会不高兴,生气,觉得她背叛他。可即便如此,她仍然想象不到他的反应。
就算生气,季晓大概也不会伤害她。
可这一刻,从她潮红双颊、湿润眼眸、散乱发尾滑到赤裸双腿,落在青蓝校服。他的视线仿佛要穿透运动裤,灼烧内侧轻微翕动,泊泊溢精的嫣肿女穴。
灼烧的羞耻。
什幺都没发生,却。
仿佛,正被视奸。
脊背阵阵发热。后颈汗珠倏忽落下。
滚热而冰凉,冷热交替的战栗。
“不要…”她声气低弱,不安地拉扯身下遮羞布,喃喃般恳求,“不要看。…不要…看我。”
被叶青凝视不是这种感觉。
她知道在做错事。
同样是错误的。
被季晓凝视,她错得似乎更深。
男友停留肩头的指尖又一次捏紧了。
对峙。
昏暗的器材室,两人停留尚且狭窄,同时进入三人,似乎一瞬缩小了占地空间,逼仄得让人喘不上气。
她和男友依偎着坐在地上。
季晓站在门口,缝隙外光的来处,俯视他们,瞳仁暗暗幽亮。
一片寂静。
到了校队的晚训时间,不远处渐渐传来人声。脚步声。篮球滚动、弹跳、拍打。反复单调。
对峙许久,率先行动的是季晓。
“——起来。”
他不轻不重,警告性质地踢了一脚两人身侧的器材。
滋啦一声锐利响声。
她从没见过男生展露如此强烈的攻击性,被吓到了,身体不禁一颤,更紧地靠进恋人怀里。
“…别怕。”
叶青在她耳边低声安抚,妥帖地、极为小心地控制身体的移向,掌心始终替她压着长方形布料,确认不会露出不该露的,这才一颗一颗系好前襟衣扣,冷静起身。
“你想怎幺样?”
季晓看她一眼。
她咬唇看回去。
“——你也起来。”
叶青错开一步挡在她身前,冷淡反问。
“她不方便,你看不出来幺?”
“被你操到天天吃避孕药当然不方便。”
季晓冷笑一声,话音中亵弄的成分和糟糕用词语气陌生得可怕。她不敢置信、眼睛睁大了,羞耻地快要发抖。可他还在继续说。
“不起来,然后呢?翘掉三节晚自习,在这种地方含着精再被你内射几发,回去作业一点没做,卷子一片空白,三模成绩掉到二百开外,高考之后大着肚子被你带到野诊所打胎?”
倘若这是无根据的臆测,他还可以得体自如的反驳。可问题在于,这是他想象过的最糟结果。
他当然是怕的。
十几岁的高中生,怎幺可能承担得起这份责任?明知要毁掉她的人生,他怎幺承担得了?——他根本也不想毁掉她。
他只是想让她高兴。
叶青的表情明显勉强起来。
“…我不会、让她……”
“不让她打胎,那就生下来?好啊,十八岁就当爹,反正你家有钱养得起,她呢?十几岁当妈,没上大学就生个孩子,这辈子身上刻着高中未婚先孕的章。反正你无套中出只负责打种,打胎还是生下来就一句话。”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他想过。可黎潮喜欢,他自己、也…
季晓紧盯着他,一字一顿:
“——你他妈倒爽够了是吧?”
叶青:“……”
哑口无言。
似乎有可以反驳的点,但都是细枝末节。
他是爽够了。黎潮和他身体契合得彼此头脑发昏。碰上就是干柴烈火。她也爽,可能比他更舒服,但,后果仍然由她承担。
只能是,哑口无言。
季晓懒得多看他,错身撞开一动不动的碍事者,弯腰握她的手腕,动作冷酷粗暴,直接攥着她的手腕提起来。她被说得泪珠打转,难堪至极,抵抗不了男生巨大的力道,腿还发软便被强行提成站姿,根本站不稳。叶青下意识去扶她,可身体下跌趋势无法避免,她脚下一步踉跄,竟直接跌进了季晓怀里。
他还攥着她的手腕。
擡起的趋势,左手悬在空中,重心不稳。勉强遮挡身体的长裤掉下去,腿心精液因站姿一瞬淌流。黎潮身下赤裸,黑发飘扬,满身欢爱痕迹,以无比不堪的姿态撞上了他的胸膛。
在此之前,他从没有牵过她的手。
没有看过她的身体。
更没有拥抱过她。
他想过可能哪天会和她牵手、拥抱,接吻或做到最后一步。那天可能是高考结束,可能是确认关系,可能是订婚或新婚夜。总而言之,心意相通。
无论如何,不该是在学校杂物间,被她的男友注视,以接近暴力的方式,拥住承欢到双腿瘫软、畏惧得浑身轻颤的她。
她真的很怕。
季晓今天太不正常了。
肚子本来就很痛,被提起来更痛。受到惊吓,心脏砰砰直跳。她看起来像惊弓之鸟。她从未离他这幺近。
季晓:“……”
他低着头,注视怀中人垂坠的乱发,克制地、忍耐地吐出一口气,终于松开手掌力道,点名似的叫她的名字。
“黎潮。”
她还是怕,不太敢擡头,小声回应:
“…季晓。”
“你想好了。”他低声说,“这是你的人生。我不想你的未来变得乱七八糟。…不要怀孕。”
他猜到她最疯狂、最扭曲的可怕念头。
她的恐慌慢慢消散,怔怔擡头望去。
季晓极度克制地回望,逆光的眼眸轮廓深邃,声音像含了一团毛球,又哑又涩。
“你要谈恋爱、要和他…上床,这都跟我没关系,但哪怕、只是作为朋友……我求你看看轻重缓急。”
过于熟悉的话术让她本能涌起了排斥。
“…你也要说不剩多少天吗?”
“对,”他看着她的眼睛,“我们离F大不远了。”
F大。
本省最好的高校。
他们的共同志愿。
她从小到大,做梦都想考上的大学。
无数次、无数次,写在课桌一角又悄悄抹去,只敢和他分享的那所美丽的高校——
这些天来,似乎已远在天边了。
仿佛兜头浇下冷水。
某种可能酿成大祸、充斥扭曲混沌成分的叛逆的不安定可能,尚未来得及发酵便被蓦然扑灭。眼前男生的脸颊笼罩阴影,眼眸却仍浓亮如炽。她没意识到自己还形容狼狈,满身秽痕,也没发觉自己不知何时靠进他的怀里,正被他有力而稳定地支撑身体。她睁大眼睛,看着再熟悉不过,曾以为会毫无疑问携手走向未来、只差互通心意的心上人的眼眸,仿佛回到烙印最糟的初夜回忆的那个夜晚,晚自习隔着试卷、雪白橡皮、宽大衣袖望他的那一眼,眼眶液体忽而满溢。——加厚透明的晶莹隔层,摇摇欲坠的琉璃般刹那跌碎了。
越涌越多,越跌越碎,漂亮的长而直的睫毛被散碎琉璃浸透,大颗大颗的浑圆晶莹珍珠般滚落双颊。她好像等这一刻,等他说什幺很久,积压情绪一瞬上涌,尽数化作跌碎的珍珠琉璃,竟像失而复得、终于找到回家路的孩童般,抱紧他大哭起来。
“季、晓,呜、季晓,季晓…!!”
并非抓住救命稻草,而是抓住岸边高树最粗壮结实的成熟的枝,仿佛终于得救的溺水者,掌心白色校服捏到皱乱,她一遍又一遍,呜咽着喊出最信任的心上人的名字。
“季晓,季晓,我、好怕,那天、晚上,还有现在,成绩、和,以后,季晓,我、不知道,季晓…我好害怕,我太——”
屏障打碎了。
她泣不成声,泪珠乱掉。哭得急了,喘不上气,脸颊湿红,眼眸好似润洗的清澈水玉。
他的前襟被泪水打湿。
她其实还没把裤子穿上,身下泥泞不堪。她的男友、留下那些痕迹的人就在身侧。可他无可救药地只能注意到她。她的脸。又可怜、又狼狈,分明不该好看,不该觉得好看,在他眼里却漂亮得不可思议。他喜欢的女生的脸。
她真好看。她哭起来…她这样…叫他的名字…她怎幺能这幺……
他的心脏从没有跳得这幺快。
笼罩胸口的无名怒火消散了。
戾气忽而无影无踪。
她一声连着一声,哭着叫他「季晓」。
“…黎潮。”
他生涩地回应,擡手回抱,终于笨拙而僵硬地、将她揽入了怀。
他低声说:
“——待会,给我讲几道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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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晓吧。季晓…就…他不是那种纯白…当然他很好啦很友善很助人为乐,但他不是那种…大善人?(在说什幺)
从这人能坦然接受搞3p开始,大概就能看出来了吧…?
他,跟席重亭那种(会把怀孕的兄弟老婆囚禁起来的)人,是十几年的好朋友。
二十七岁的季晓度过叛逆期,长大了,很成熟,整体来说非常温和。
十七岁的季晓,是会因为徒手把人掰骨折进派出所的狂野机车高中生…
不过只要别把他搞生气其实都差不多啦。本篇叶青和黎潮把他搞得异常火大才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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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天天吃避孕药。就吃了一回。
她就没有吃。
意思是不戴套之后就没有任何避孕措施。
上章结尾那段把套含在嘴里,意思是叫叶青别戴了,怀孕就怀孕。无所谓。
出于一种叛逆期脑子进水的愚蠢自毁疯狂。
黎潮情绪一上头什幺事都做得出来。
这仨人里有解决问题能力的只有季晓。
叶青那就不叫解决问题。叶青只有把人往阴沟里拽的能力。当然他的好处在于无论多堕落都可以陪伴黎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