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芙一行人回府时,赐宴的使者还未至,舒府上下却要提前做好迎接御旨的准备。
黎老夫人和罗氏身上都有诰命,自然要专门换上正式的命妇服制,而舒芙舒茵两姊妹则被要求回到各自住处再整理一遍仪容,务必以最好的面貌恭候圣旨。
舒芙回到春晚楼,推开房门后她下意识往房梁上看去,却见那处空无一人。
她擡脚往里面又走了两步才发现占摇光出神地坐在一张圈椅上,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
舒芙有些好奇:往日里他是极会给自己找乐子的,若是有时她看书不搭理他,他也总能找些事情消遣,枯坐发呆这种事与占摇光整个人的格调都是不相符的。
于是她放轻脚步走到他身侧,伸出手勾了他一下。
占摇光吓了一跳,一个激灵就从圈椅上站了起来。
“你在想什幺呀,这幺入神,”舒芙站在他身前,视线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他的肩头,她“咦”了一声,“这是什幺?柳絮幺?”
舒芙伸手将占摇光肩上的白絮拂在手里捻了捻:“你今天出门了?”
眼下春意一日胜过一日浓,晴空中偶尔扬起飞絮并不足为奇,但舒府中并没有植柳树,因而舒芙确定占摇光在她出城去接黎老夫人的这段时间里人并不在府中。
占摇光双目间恢复了些许神采,看着她慢慢点了点头。
“你愿意出去就好了,我还怕你这段日子在我房里闷坏了呢,”舒芙露出一个笑,“我这些天把自己关在屋里看书写策论,但其实你不必强迫自己陪着我的。”
她与他说话间掀开了角落里装衣裙的箱匣,见边上叠着一件甚少穿过的碧色罗裙便抱了出来,打算去屏风后面换上这身衣裳。
舒芙走了两步,忽然意识到少年还垂着头跟在她身后,就像缀了一条无家可归的小尾巴。
她有些面红,侧头轻声道:“你别跟着我了,我要去屏风后头换衣裳。”
占摇光终于捡回神志,意识到自己唐突的行径后亦颇有羞赧。
“我不会看你的,我在屏风前面背对着你,你能不能和我说说话?”他信誓旦旦地保证。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带着点恳求的意味,两颗眼珠润盈盈地看着她,舒芙毫无例外地又心软了。
是以两人之间隔着一架四折的丹凤朝阳屏,少年依言守诺,双手环抱倚着屏风边沿,少女站在屏风后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然后窸窸窣窣地开始解身上的衣物。
“阿芙?”占摇光叫了她一声。
舒芙手指摸到腰间,拉开了纠缠的束带,身上襦衫的领口也随之松散,露出一截白而莹润的胸脯。
偏偏占摇光又在一步之遥以外突然叫她的名字,自然而然就让她想起了对方那晚伏在她胸口处亲的模样。
舒芙鬼使神差地将手探进胸衣,用指尖轻轻压了一下顶端娇嫩的小尖,脊骨立刻回以一阵颤意。
但她的手指是凉的,力道是轻的。
比起少年湿热的、富有力量的、用唇瓣和舌尖所做的吮抿带给她的快感实在是差得太多太多了。
她心中乍起一阵莫名其妙的羞恼,故意不理他。
占摇光没听见她的回应,只当她是不想说话,于是仍继续道:
“我说如果,如果有一日我要离开长安了,你会不会一直惦记我,永远不忘记我?”
舒芙一愣,旋即想到了少年肩头的柳絮和他先前的情状。
“你上午出门的时候在长安城中见到了你的族人?”她问。
“是,”他眼睫垂下,眸底晦暗难明,“我从玄武大街路过时见到我一个族姐带着几个弟妹,从一间卖油粮的铺子里出来。
“我小心跟在他们身后,却发现他们在长安内一处坊内赁了间两进的宅子。
“当日他们追我到长安,于是我情急之下躲到你马车底下,我以为他们找不到我就会离开长安,没想到他们甚至在这里租了房子。
“我猜他们是用族里的秘术算准了我就在长安城里,但拿不定我的具体位置,于是干脆住下来慢慢找我。”
但长安城总归就这幺大,他前段时间又不是完全待在舒芙屋里寸步不离,总有一天会让他们找到蛛丝马迹的。
“阿芙,”占摇光道,“如果我现在不走,将来也许就走不掉了。”
舒芙默了一默,将换下的衣裳搭在屏风上端,又开始往身上穿那套绿罗裙。
少年靠在屏风另一侧,微仰着头看着房梁上仙草瑞禽的浮雕,静静地等待她的答复。
忽然,他面颊上一凉,鼻尖萦上一息说不清道不明的女儿香。
他双颊猝不及防浮上一抹红,这抹红不断地向四周攀援,很快将他整个人烧得面红耳赤。
是她搭在屏风上的腰带垂在他面上了。
他将腰带攥在手里,目光不由地朝身后瞥了一瞬。
少女窈窕合度的身段被朦朦胧胧的绢素屏所掩,只将将看得到模糊的人影。
她拿着胸衣往身上穿,动作仍不熟稔,折腾了许久都没穿好,两只团团的乳房被布料裹得一动一颤。
要颤到他心里去了。
少年心跳剧烈,强逼自己转移了视线,他低头看向手中柔软的腰带,兀自纠结了片刻后,仍是乖乖将它挂回了屏风上。
舒芙这时也换好了装束,从屏风后绕出来。她甚少穿绿颜色,偶尔穿一次竟显得格外清美秀致。
她朝他走来,张开双臂抱住了他的腰。
占摇光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便将她搂紧了,少年清晰的下颌骨向下压低抵在少女肩头。
他不由想:
她这时候来抱他,是不是说明她跟他一样也不想两人分开?
她有没有一分两分的可能也喜欢他?
那他不要走了,就算那些人找过来,大不了就撕破脸打一架,来一回打一回,总有他们不愿意再来的时候。
占摇光心潮狂涌,浑身都泛起一阵热浪,然而下一刻,怀里的人出口的一席话顷刻之间把他的激情浇得冰凉。
舒芙靠在他胸口处,说得话好像要透过衣服的领口钻进他心窝。
“我才不要记得你呢,你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将来要去很多地方,见到很多人和事,谁知道我们之间这短短几天在你心里能占多少分量,”舒芙认真地给他剖析,“你未必能记我多久,却要我一辈子记着你,真是好没道理。”
她感受到他抱自己的力道愈发大了几分,知道他不免难过,略微顿了顿,还是用手轻轻拍拍对方的背安抚。
“但我真的很感激你。没有你,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些长安以外的诸人诸事,也没机会在屋舍顶上去看长安夜景,所以我是真心地希望你……”往后的日子安然顺遂。
她话还没说完,占摇光就彻底忍不了了,他臂上力道收紧几分,将她牢牢箍在怀里,语速飞快地打断了她。
“你先别说了,听我说,我、我不走了,我真的不走了,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你也不许不记得我,绝对不许。”
少年低垂着头,语气饱含委屈与央求。
舒芙从他胸前用力挣脱,擡起一双水粼粼的眼看他,不置可否地眨了眨,随即笑弯成两片月牙,显然没把他说不走的话当真。
她根本不信他。
他心中郁结,想与她解释清楚,却见她面色一变,发出一声惊呼。
“诶呀,差点要忘了正事。胐胐,我现在不能在这儿磨时间了,一会儿会有宫中使者来府里送赏赐,祖母和阿娘都在等着我,有什幺话你等我晚上回来再说好不好。”
占摇光憋着一口气,垮着脸不情不愿地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