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前,喻知雯掀翻了摆满盛宴的餐桌。
“姐姐…”少年忙地站起,手攥餐巾,紧张的目光在她冷漠的表情和受伤流血的小腿间梭巡。
“哎呀这,”斜右方的女人被吓得一颤,捏着手帕抵唇,“这是怎幺了呀,知雯。好端端的,怎幺生这幺大的火,一家子要和和气气的才是,咱们坐下好好说。”
坐在主位,穿着得体的中年男子似乎不讶于女孩的情绪爆发,平静地与她对视,双手交叠,“还有什幺话可说的,下午搬走,我还不至于没用到要看女儿的脸色过日子的地步。”
喻知雯浑不在意,纤手搭着椅背,从椅后往右绕,步步逼近那个在座位上维持平静的女人,直至她的身体被喻知雯的阴影盖的不剩一点光亮,她才垂下眼慢慢道:“是你自己摘下来,还是我扯下来。”
那女人的表情有一丝龟裂,簇着眉望向喻父,不自觉地来回挪动着坐姿。
喻知雯见她还没有下一步动作,不耐烦地要扯去她脖子上的原属于自己母亲的珍珠项链。
手还未碰到她的脖颈,喻父终于按捺不住,几乎是从座位上弹起般一把推开了喻知雯,那一瞬间,她看见那双与她极其相像的眼里写满了厌恶,“没礼数的东西,小艾是你继母!”
二十年来,细数大半的时光里,喻知雯都在外族家生活,在那座繁华包围的庄园里养尊处优,外公外婆很疼爱她,待她极好。
她何曾被人如此对待过,更何况施以残忍的人是她曾经最憧憬的、希望能够赐予她亲情与怜悯的生父。
倏然间被推倒在地,身上洁净的衣裙便与满地狼藉黏连在了一起,她弓着软腰,好似一朵无人看护而被狂风骤雨打弯枝桠的玫瑰。
少年急忙扶住她,眼里满是心疼和关切,宽厚温暖的胸膛贴紧了她的脊背,“姐姐,你还好吗。”
喻知雯不置一词,右手寻摸到了滚落在旁的红酒瓶,虎口抵着酒瓶的细颈,猛然砸地,粘稠的红色液体和碎玻璃片飞溅开来。
“把项链还我,”喻知雯借力起身,摇晃着靠近他们,双手握着破碎锋利的酒瓶,直对着喻父和林艾,“把我母亲的项链还我!”
喻父瞪着眼,大喊:“晓声,还不拦着她!”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少年并没有依言行动。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褐眸里是似暴雨将袭的复杂和做好抉择的坚定,“爸,妈,把项链还给姐姐。”
喻知雯错愕地睁大了眼,转瞬又变回了冷然的神情,只有瞳孔还在微微晃动。
“晓声?!”那个女人的面部几乎抽搐,浅褐色的眼里满满的都是震惊,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会向着别人。
“如果爸妈不这幺做,”他大步向前,把喻知雯揽入怀中,接过她手里的酒瓶,俊容甚至比她的要冷上百倍,如同幽暗夜色下一头显露出锋利齿牙的野狼,“我也不会留情的。”
林艾手忙脚乱地解下项链想要递去,喻父却一把夺过了那串莹润的珠链,目光尖锐地审视着喻知雯和喻晓声,片刻后抚掌大笑了起来,“我的好孩子们,乱伦的戏码在这个家里上演多久了?”
“乱伦?”林艾抓紧他的上臂,流转的目光变得迟钝且眩晕,“国山,你说什幺呢,喝多了吗!晓声,晓声!你爸爸说的是不是胡话?”
喻晓声缄默无语,喻知雯斜倚着他,鲜红的指甲抵上侧脸,戳出一个小小的窝,她佯装思考般地跳转视线,半晌后目光才回落到林艾的脖子上。
因为物非原主,尺寸不合,珍珠项链紧压得她皮肤上留有着一圈红痕,就像她此刻抑制不住的崩溃,与喻家人的淡漠格格不入。
喻知雯轻蔑地高擡下颚,红唇微启:“她来了多久,我们就做了多久,爸爸对我的事情一向不关心,怎幺,现在想听了?”
“好,好极了。”
“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去!”
珠链被甩向喻知雯,喻晓声眼疾手快地抓住它。
那道癫狂气愤的声线更是拔高了三个度。
“都给我滚!”
喻知雯踢开地上略显狼狈的残羹冷炙,头也不回地走出这个家,喻晓声紧跟在后,用他那只温暖干燥的大掌包裹住喻知雯冰冷的手。
落坐回主驾,车内还残留着悠然沉稳的广藿香,喻知雯按下中控锁,抽纸擦拭起裙摆上的脏污,方才一直敛屏的气才堪堪松快。
可果酱的颜色太深,又黏腻又馥郁,是擦不干净了,看来这条裙子回去得扔进垃圾桶了。
她啧了声,左手搭上方向盘,右手发动引擎,攀升而上的情绪鼓舞着她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姐姐,我们还是回你家吗?”喻晓声越过中控台,细心地为她扣系好了安全带,掌心则自然而然覆落在了她的右手之上,“手红了,要不要我来开车?”
他的触碰像是唤醒她残存意识的魔法,女人原本急着要走,此刻却怔愣住了。
因为现在还有个麻烦,而且是一个很大的麻烦亟待她解决,怎幺甩掉一个活人?
思虑半晌,那双攥住她的手也在慢慢收紧,她只好转头对上那双无辜且好奇的眼,用最轻柔的嗓音询问:“晓声,你不回去吗?明天是不是还要回学校?今天的事闹得难看,你毕竟还在上学,没必要切断经济来源跟着一个被家里抛弃的女人。”
外头似乎要下暴雨了,喻知雯觉着车内的空气也跟停滞住了似的不再流转,气压越来越低。
她打开雨刷,又打开了车内蓝牙缓解气氛,“回去就跟你爸妈道歉说自己情绪失控,再告诉他们是我勾引你的,他们肯定会原谅你的。喻国山一向心疼你,你妈妈也不会为了我而选择跟她唯一的儿子翻脸。”
那张青春俊美的面孔只是保持沉静,安静地等她铺陈完了一大段理由,才哑声道:“姐姐,我别无所求,只是想要陪着你。”
车内柔缓的爵士乐渐入奏起:
Some people want it all,
有人妄图拥有一切,
But I don\'t want nothing at all,
但我别无所求,
If it ain\'t you baby,
如果没有你,亲爱的,
If I ain\'t got you baby,
如果我无法拥有你,
Some people want diamond rings,
有人倾心于闪耀的钻戒,
Some just want everything,
有人妄图拥有一切,
But everything means nothing。
如果我无法拥有你 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啪嗒啪嗒啪嗒——
是雨点拍打车厢顶的声音,透明的雨珠密密麻麻地聚集在车窗外,凝成圆点又滑落成条条丝线。
女人在车顶暖色光的照映下犹如浴在圣光里的天使,他深深望着她,寸点不离。没人知道他此刻有多想留住这个闯入他世界的美丽神灵。
她却拧了眉:“听我的,好吗?”
他察觉到喻知雯想抽出手的意图,没有勉强地松开了手,扬起了一个不惧任何攻击性的微笑。
“我是真心喜欢姐姐的,所以我想帮姐姐的举动,不是失控,也不是被勾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