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猎场

深夜,北境无名墓地。

亚兰拉紧了兜帽,蓝发从缝隙里垂落,光滑如缎面,被幽幽绿光照得发亮,有种不真实的美感。

忽然,他的靴子踩到一个软陷处,他低头看了一眼,发出小小的惊叫。

地上有一层厚厚的蜘蛛残骸,它们明显已经死了,但腿还是会时不时抽动一下,看起来非常吓人。

“咕呜——”

一只巨大的猫头鹰从墓碑上凌空而起。

亚兰擡起头观察,发现天上盘旋的猫头鹰越来越多了。

看来他走的方向是对的。

刚刚飞走的猫头鹰是去向术士报信。

他跟在猫头鹰后面,朝远方的黑暗轻轻喊了一声:“凯洛,你在这里吗?”

墓园里只有空荡荡的回音。

悄然的“咕呜”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黄铜色的圆眼睛在黑暗中张开,为术士巡狩猎物的夜禽正在朝他聚集,时不时低飞,从他头顶危险地掠过。

亚兰的步伐微顿,又拉了拉兜帽,继续踏着尸体往前走。

这片墓园是术士的春分猎场。

一日之内,这里已经找不到活着的异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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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院后山。

莉莉提了一盏灯,跟在库什背后,沿着山路散步。他有夜视能力,在这样微弱的光芒下也走得很稳。

“走慢些,注意脚下。”库什提醒她。

好像在回应他的担忧,莉莉马上被树杈子绊了一下。一双冰冷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腕部,阻止她跌倒。

库什的动作快得惊人,瞬间从几步远的前方移动到了她面前。他低头看着莉莉,攥住她手腕的力量慢慢放松。

“……牵着我走。”他语气平静。

莉莉尴尬地握住了他的手,转移话题道。

“呃,您想谈什幺?”

“你对符文术士了解多少?”库什问。

“术士啊……”莉莉思索起来。

她感觉和库什牵着手走有点怪,他的手掌宽厚而冰冷,很有掌控力,会完完全全把她包裹起来。比起暧昧,会更像父女一点,这导致她脸红得更厉害。

她在心里痛骂自己的恋父情结。

“说说看吧。”库什平静道。

这难不倒莉莉,她熟练背诵道。

“符文术士活跃在不灭之王亲政的远古时代。他们为王效力,崇拜逻辑,探究真理,试图用符文来解构世界上的一切奥秘。”

“随着不灭之王的身影在历史中渐渐淡去,术士们也消失不见了。今天,仍有人能使用些许符文,但不再有术士。”

库什的步伐慢了下来,渐渐与她平齐。

“你把课本记得很熟。不过,对你来说,术士和‘使用符文的人’有什幺区别?我也会使用符文,你认为我是‘术士’吗?甚至,你是‘术士’吗?”

莉莉感觉又回到了课上。

库什循循善诱,为她的所有困惑找到一条出路。

她犹豫了一下,边思考边说:“术士是研究者,而运用理论知识——比如镌刻符文——只是他们的一部分。他们解构世界的能力才是更重要的……”

库什赞许地点点头:“说得很好。对术士来说,理论大于实践,真理高于一切。符文只是工具,远非最终目的。”

莉莉听到这儿,脱口而出:“他们的最终目的是永生吗?”

库什的步伐停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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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文学角度来讲,春秋各有一个“昼夜平分点”,在这一天,昼夜等长。春分,也就是春季的“昼夜平分点”。

因其特殊性,这一天对绝大部分异族和人类宗教都很重要。

比如祝圣神庙,就是用每年春分的日子来确定复活节日期——春分后,天文上的第一个满月日,定为当年的复活节。

传说中,符文术士们在春分进行规模浩大的狩猎,为不灭之王赋予“永生”的力量,让他在未来的劫难中,能够由死亡而复活。

春狩不是什幺“杀戮”仪式。

恰恰相反,这是一种实现“复活”与“永生”的祝圣仪式。

不过在亚兰眼里,这只是单纯的杀戮。

蜘蛛的尸体太多了,堆垒成山。

猫头鹰绕着尸体盘旋的样子和秃鹫很像,唯一的区别是,它们对吃尸体没有兴趣。在这个坟场、墓地、猎区里,唯一对尸体感兴趣的就是“术士”。

“凯洛。”亚兰终于在墓园最深处找到了他。

凯洛正俯身检查地上的东西。

他没有穿平时的西装,而是穿了件轻便的狩猎服。双层皮夹克外套,深棕色的裤子上有很多绑带,腿部线条结实有力,硬质的布料下隐隐可见武器的轮廓。

他右手袖子上钉着一块棕色皮革,猫头鹰的脚爪正牢牢抓着它,立在他手臂上。

听见亚兰的声音,猫头鹰缓缓转头看向他,黄铜般的眼睛又圆又亮,一眨不眨。

“你为什幺会在这里?”凯洛毫不在意地继续检查地上的东西,“根据条款,你不能离开学院。”

“我只是……”亚兰说不清楚他为什幺在这儿,“有些担心?”

凯洛面目扭曲。

“担心什幺?我?”

“我担心莉莉!”亚兰高声道。

凯洛这才擡起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做了什幺?你没杀人,也没吃人吧?”

亚兰知道自己信用不好,但是凯洛一张口就在怀疑他,让他非常不满。

他忍住了:“今天春分,库什和莉莉都不知所踪,奥狄斯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很担心……嗯,他们所有人。”

“如果他们一离开视线你就开始担心,那你可能要患上焦虑症了。”凯洛不耐烦地说着,不再理会他,而是蹲下来,用戴着皮革手套的手拨弄地上的东西。

亚兰又走近一点,这才注意到,地上有一只巨大而空洞的黑色蜘蛛壳。外壳的下肢部分是整齐坚硬的八条腿,上身部分却是血淋淋的人皮,人皮里面流出大量乳白的丝和鲜红的血,撒得满地都是,黏滑如浆糊,极其恶心。

这一具蜘蛛蜕皮留下的空壳。

——谨慎作者的分割线——

写到这里发现本文有很多改写自基督教的元素。因此有必要向有宗教信仰的读者避雷,后期会含有反神的暗示/描写。我本人对现实中的宗教信仰保持尊重,本文所有内容都只是文学创作,请勿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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