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压压的云海掩去了天边的光,阴沉的空气蔓延在阎崇皇都的每一个角落。
整个都城陷入暗哑。
寰帝凤逝。
城墙上敛着白幡,城门大开时,闻其哀声一片。
寰帝受众民爱戴,城中百姓无一人不身佩白饰,门悬丧帘。
帝辇从城门而入,穿过人海。
玄色的帝辇饰着白纱,为首的皇卫军举着象征阎崇帝王图腾的旗帜。帝辇两侧跟随着两个骑着马的男人。
一人身着墨蓝锦服,一人身着黑色束袍。
银甲皇卫跟随在帝辇其后列着长长的队伍。
民众见此,忽然意识到了所乘之人的身份,纷纷退避在旁磕头跪拜。
一时间,哀泣声化作了一声声尊呼。
重甲威步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叩拜伴着泣啼不断。
新帝在悲鸣的簇拥下呈明于世。
“这是……那个被除去王籍的公主?”
跪在地上的一商贩,遮着口,悄声与旁人交谈道。
旁人左右探着,不见有人注意,回应道:
“是了,除了她还能有谁?她是阎崇王室唯一的血脉了。”
“寰帝就这幺……去了。这个被先帝冷落还被寰帝贬为良人的公主,能继承大统吗?”
他悲呼过后,带着些许鄙夷之色。
似是发现了两人的交谈暴露,旁人压着商贩的头大声道。
“噤声!”
“妄议王室,不敬陛下,当立斩!”魁梧的皇卫将二人拽出,那商贩吓得捂着头连连哀嚎。方才与他攀谈的旁人跪在地上朝那凶狠的皇卫磕头求饶。
周围的人慌忙后退,任何的声音都吞进了肚子里。
“停。”
一个淡薄的女声响起。
从停下的帝辇内传来充斥着疲惫的话语:
“放了他们吧。”
“谢陛下饶恕!谢陛下饶恕!”
那两人挪着跪步对着帝辇不停磕首,直至额间泛红都未停下。
马蹄声零零碎碎的来到二人跟前。仰首只见,马上是那穿着墨蓝锦服的男人。
他明明长着一副淡雅清俊的面孔,可他俯视众生的模样让人有一种背脊发凉的畏惧感。
“陛下怜悯,但皇威不可欺,不斩也当罚。”
谦雅的声线伴着肃漠的语气,就如他的长相一般。
他擡了擡手,几名皇卫将二人架起。
“将二人关押刑司,待国丧后论罪。”
“是!”
帝辇与皇卫军浩浩荡荡进入了王宫大门。
自大门紧闭后,民众才纷纷起身。
“这是哪位大人啊……”方才所见闹事经过的老者,佝偻着背,这时才敢出声问道身边的同伴。
同伴凑近了他一些,不知是怕他年迈听不明,还是怕上一场闹剧重演:
“先朝辅相亲徒,曾经的皇子师。这次回朝……恐怕是要承师之位了。”
阴霾下的王宫。
身着黑色盛装的小满蹒跚独行之中。
孤寂背影朝着奠宫的方向走去。
她想走慢一些,她惧怕面对不愿接受的现实。
可又想更快的去到皇姐身边。
她的皇姐,她最重要的人。
小满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幺,仿佛生下来就是错误的。
小满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连诞生在何年何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是阎崇雪帝的小女儿,名阎崇满。
她是母皇弃之一旁的孩子,宫中被冷待的公主。
连宫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但她从来不因此受难。因为,她有一个很爱护她的皇姐。
皇姐是世人眼中的好帝王,是母皇最宠爱的子嗣,也是她心中最亲最爱的人。
皇姐这一辈子,是在赞誉里活着的。
活得热烈,活得辉煌。
奠宫里明着丧灯,摇摇晃晃的烛影被扑熄又逐渐燃起。
丧幡垂落在奠宫两侧,凄寂的浮游着。
奠台之下,乌色的棺椁未掩。
四周是已经燃尽的残烛。
在跨进奠宫门槛的那一刻,小满双膝重重的的落在地上。
黑色的盛装拖着尾,小满一路跪步向前。
每一步,心底都是钻凿的疼。
她未盘发,连发饰都未佩戴,只是用一根白丝带捆着长发。未着妆的脸凄丽惨白,只有那一双眼眸缠满了血丝。
她终于能攀到眼前的棺椁。
颤抖的双手紧紧的扣着棺椁边沿,她吃力的站起身。
“皇姐……”
棺椁里。
阎崇寰闭着双眼,犹如睡着了一般。
她穿戴规整,一袭帝王盛袍。身周布着莲花形状的冰晶石,两只手交叠的放在腹部。
沉静而安详。
“皇姐……我是小满,我回来了。”她的话语囫囵不清,每个字都被哭腔淹没。
小满想握住那曾牵着她走过王宫每一处角落的手。
为她生寒而给予她温暖的手。
因她受责罚而拉着她挺身而出的手。
此刻,却如此冰冷而僵硬。
“皇姐……你不要丢下小满,皇姐……皇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哀声从奠宫不断,将整个王宫都渲染得悲郁起来。
闷雷隐在云丛之后,发出挟着苍凉的延绵轰响。
……
…
有幸,得此相护相依。
无以为报。
余生惦念。往生,换我执伞,任其狂风骤雨,不沾你衣袂湿寒。
祭寰帝悼铭
阎崇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