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升从车上下来,热浪袭人,他漫步往婚纱店去,一面解衬衫袖扣,耐心地往上折,直卷到小臂中部。
“您是……裴总?”有声音喊他。
正在树与树不相接的空地,太阳落下来,没有树荫遮挡。裴升循声回头,烈日下眯起眼,看见叶鸣宇站在不远处。
裴升眼底有错愕,转瞬即逝,手插进口袋,漫不经心向他点头,“你好。”
状似平常,却不动声色试探叶鸣宇,“你怎幺会在这里?”
“我送朋友过来,正要回去。”叶鸣宇走上前与裴升握手,笑得开朗,“一直没有机会当面向您道谢。”
“小事而已,没必要。”裴升往树荫里退了几步,知道叶鸣宇并不是专程来看周颜,心头松快些。
叶鸣宇给他写过两次致谢信,第一次是得知裴升资助他攻读博士学位,第二次是获得博士学位准备回国。
那两封信裴升没有细看,摊开一目十行,搁在办公室桌角后,不知被人收到哪里。
从中他只拎出一个有效信息,叶鸣宇即将回国,裴升等待的日子无法继续下去了。
两年前得知周颜要继续读书,裴升有一瞬失落。
念书是好事,他知道自己不能摆出令人沮丧的表情,但他不得不接受一个挫败的事实——周颜并不想和他步入婚姻,读书是她的拖延手段。
在一起之前,他对周颜的上一段感情不甚了解,他只知道收场不美好,周颜若念念不忘,是人之常情。
那时裴升已经32岁,人生经历了许多,也失去了一些,他不会把某个阶段暂时的浓烈情绪,看得非常重要。
他把人生的时间尺度拉长,像从尽头回望此刻,周颜沉浸于上一段感情的悲痛,只会占用她人生的短短几年,和他们未来携手度过的时间相比,像一眨眼,短得微不足道。
因此裴升以为他不会太失落,他有漫长的时间,事实上他也是个不能免俗的、会吃醋的平凡男人。
也许周颜还爱叶鸣宇,初恋总让人难以忘怀。裴升能做的事情不多,他不想当一个步步紧逼的反派,最为体面的解决方法,是给叶鸣宇所在的实验室投钱,让叶鸣宇把大量时间花在实验室,最好一年到头都没有回国的时间。
又争取来两年时间,能彻底改变周颜的内心吗?裴升对这个答案没有信心。
弄不清楚问题的症结,他和周颜好像一帆风顺,但始终没有真正靠近。
他当然说过“我爱你”,郑重的、日常的,多少个场景里,落到周颜耳中掀不起涟漪,就像从未指望这三个字的真实性。
裴升觉得他或许要学得再松弛些,尽可能给周颜更广阔的空间,不让她感受到爱意的压迫,不打扰她肆意生长。
一切故作淡定,在叶鸣宇即将回国的时候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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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鸣宇以为他与裴升,只是资助者和被资助人,他随意地、像与老朋友交谈,问裴升:“您来这儿是做什幺?”
是否到了该挑明的时候?裴升暗自思忖,在树枝的荫蔽下,大块阴影落在他肩头,一张脸从容又沉寂。
“我的妻子今天试婚纱。”裴升淡声道,脊背挺直,比叶鸣宇稍高一些,看他时显得居高临下。
“您结婚了?恭喜。”叶鸣宇尚不知情,忙着道贺。
“我的妻子你应该认识。”裴升勾起嘴角,慢吞吞的,语气平静得残忍,“名叫周颜。”
裴升亲眼看着,叶鸣宇的脸如何一点点垮掉。
笑还挂在他脸上,在肌肉作用下没来得及消失。耳朵听见声音,是即时的事情,大脑接受并分辨惊骇的信息,却需要缓冲的过程。
叶鸣宇在这个过程里,露出逐渐难看的笑容,瞳孔在眼眶中轻轻颤抖,重复念她的名字,“周颜?”
“你不知道吗?我们已经领证了。”裴升觉得心情大好,呼吸都变得顺畅,“欢迎你来我们的婚礼,日子定在七夕节。”
裴升信心满满,他认为他已经大获全胜,阔步朝婚纱店里走去。他的小妻子,正穿着婚纱,等待他的到来。
又过一周,酷暑的气息十分强烈,裴升不喜热,但今年喜欢气温逐渐攀升的过程,这代表盛夏来临,七夕属于闷热的八月,他和周颜的婚礼会在热情的盛夏举行。
叶鸣宇约见裴升,原本没有机会,裴升的会面行程已经排到半个月后。但裴升有点闲情逸致,挑了间咖啡馆见面,不在乎叶鸣宇会说什幺。
年轻的男孩能说什幺,无非是惊讶、意外、微微愤怒。裴升不觉得他有任何不道德,他没有从中挑拨,他只是放任周颜自由选择,做了催化剂而已。
此时适合他摆出胜利者的姿态,裴升认为他解决了难题,关于他和周颜的关系,法律上的、仪式上的,全都被他一一确定,他应该是胜利者。
所以他竟然还有闲心,怜悯地为叶鸣宇指点迷津。
“你知道我们最大的区别是什幺吗?”
“你的母亲敢绕过你,直接替你提出分手,但我的母亲不敢。”
这应该是他与周颜之间,最后一个障碍,如今被他轻而易举瓦解。
裴升觉得前路开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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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下字数,这篇当初设想就是不超过十万字,现在和过去穿插,不过前面把过去的剧情一口气写完了。目前节奏把控,应该跟当初设想差不多,等过两章吵完架,颜颜会选择离家出走,然后裴总追妻。
全文进度快到尾声了,本来想要不要把体量拉长,考虑了一下,不想强行把一个简单的故事写复杂,所以就还是按原计划推进。
结局就是办婚礼,整个故事就是两个没什幺恋爱经验的人,在真正宣读结婚誓言之前,明白了爱与被爱。
感谢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