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回家的第十二天,往事历历在目。
他声音很轻,有早起的习惯,出门漫无目的地散步,正巧和买包子的姚简迎面碰上。
姚述的目光移向她手中沉甸甸的包子,蓦然问道:“你每天买早餐是不是也没向妈要钱?”
听见围围巾呵冷气的姚简顾左右而言他:“老说这个就没意思了。”算是默认了,姚简垂头又说:“你好像对我意见很大。”
姚述和她性格不大合,关系也不如他们之中任何一个和淇淇那样亲近,这种久别重逢的疏远感在那天清晨尤甚。
姚简遗传了李继红偶然会表现出的小心翼翼。
年少的姚简那一年还没走自己想象中那幺强大,需要被认可,需要被姚述认可,希望能够通过讨好来弥补自己离开家的这几年。
街道上吵闹的流行音乐刺耳难听,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持续了良久。
他才终于开口:“是。你姐我、你姐我的,你干嘛老强调这个。”
他对她的意见确实很大,这是千千万万条的其中之一,但他懒得都说出口。
麻木不仁地踢着姚简脚下小石子,仿佛能望着她和他讲初恋时,湿淋淋马路边拱起厚厚灰雪的顽强蚂蚁。
“你要是听着不喜欢下回我不说啦。”姚简凄凉地深深吸口气,露出笑容,城市规划部门特地为新年准备的红灯笼挂在路灯旁,映得她两颊粉如艳霞,如果不仔细看,看不到她嘴角条件反射地微动。
从微表情来说姚简很容易拆穿,喜怒哀乐都诚实地表现在脸上,她尽力地掩盖着,欲盖弥彰地擡头看他,鼓起勇气说:“咱们一块走回家吧,你有什幺想说的想问的你都告诉我,”接着又征求他意见似地问,“行吗?”
“不用了吧,我没什幺要问的。”他这才有了生气,瓮瓮地回答她,磅礴的十二月千里冰封,雪水结成厚入油脂的冰,踩在上面咯吱作响,响地让姚述心生厌倦。
姚简的笑脸还在,可她却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地,看样子很可怜,像是为了获得尊重、脸面而绝望地难以自持。
跨过积雪,十字马路的人行道宽敞地刷成银白,僵直着铺满阳光,她问着拒绝向她提问,却仍然跟随她亦步亦趋的姚述。
她问他,连牙齿都在抖,“你是不是因为上回我跟你的话,你觉得我轻浮了?觉得我配不上当你姐。”
姚述不再和她走了。
两个人都停在原地,在人行道的最中央红灯来的突然。
终于他说,“我没这幺想过。”他停顿些,似冥思苦想在斟酌用词,不断地用苍白地语言重复着,课堂上学来的词藻通通不管用,没有词汇能用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不满、忧愁。
姚简竭力表现地越热络越勤快,就显地她越虚伪越圆滑。像是眼睁睁见证她离自己越来越远那幺难受。
晨光最旺穿破云层,湿热而苍白,却在姚简拧紧的眉毛上投下一轮阴霾,他最终垂下头看着她等待时宁静的脸:“我只是没什幺能和你说的。”
汽车轰鸣而过激烈迸发出雾也似得烟,尾气如同除夕夜即将炸开在天际的烟花,缭绕氤氲,灰蒙蒙地刺鼻难闻。
姚简像发病似地浑身颤抖,在绿灯亮起的那刻挺胸擡头地穿过人行道,不再是低人一等的讨好,她凶狠地走着,像被他亵渎了自己纯真感情那样猛地甩开姚述猛地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
声音中也不再带有小心翼翼的惧怕,在这条因为积冰而显地陡峭的马路上,转过头来看姚述。
不再像看自己弟弟,反而像看个陌生人,她深恶痛绝怒气冲冲,终于被他这些天来的态度惹毛了。
“姚述,我不懂你。”
腔调里是少女的好胜和极端,有人回头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