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妖君面无表情的看着轰隆闭合的大门,无形的气流卷起她的鬓发。
她看着玉髓银慢慢爬上漆暗沉沉的大门,首先是细密的根茎,它们在门扉上显现出来,环绕成球,结成一张大网,网兜里是一个空落的球状物。
玉髓银缓缓流淌,源源不断的填充进去,渐渐变成一轮皎洁的皓月。只是这一轮皓月却被无数虬结的树根扎入深处,玉树就生长在它的身躯之上。
姣姣玉树繁荣昌盛,美丽绰约的神女在玉树投下的阴影中欢歌笑语,她们穿着祭祀的素衣,唱着古老的歌谣,高大巍峨的门扉再度银光闪耀。
天南妖君对月宫神女图背后的隐喻并不感兴趣,她之所以总是被这幅图夺去心神,不过是因为皎皎月光总是会让她想起一个人。
那个人就像一轮没有温度的月,月亮高高挂在天上,而她只是地上的石头,无垠月光只会偶尔洒在身上,却不会为她停留。
她只能仰头望月,却无法将其捧入掌心。
她这样想,古朴的面容上便显出几分痛苦,身上纸一样的衣裳愈发苍白。
脚下影子不甘的挣扎咆哮,却只能被死死钉在原处,它颤抖着蜷缩身子,四肢僵硬得宛若木偶。
天南妖君半垂眼皮,遮住一半冰冷的眸子,她转身离开,单薄的身子在白衣里晃荡,凄切幽冷,像一抹游荡在人世的孤魂。
孤魂悠悠地飘出道宫,贴着石柱在正门前的台阶上坐下,天上紫日煌煌,碧空如洗,银白之海波涛汹涌,浪声阵阵。
这样大的浪潮,却有一个青衣道人在浪峰间凌空而立,狂风呼啸,不仅吹不动他的衣角,就连发丝也未曾扬起。
师尊在上,弟子服劳,莲道此时就候在不远处侍奉。相较之下他就有些狼狈了,海上的烈风吹乱他的长发,卷着紫色衣衫呼呼作响。
这里是玉白大圣自身持道的显化,海上风浪不过是她无意识逸出的道息。
妙玄道君是天仙,更有传闻说他过了天人第一衰劫,因而哪怕是一个遥遥在外的化身,也能在其他天仙的道场中岿然不动。莲道则不同,他虽是道君首徒,天赋异禀,更是年纪轻轻就修成地仙,但以地仙之身,在天仙道场中持定俭身还是勉强了。
哪怕这个天仙并无他意,不在墨宫的庇护下,很容易就会被天仙大道冲刷同化。
天南妖君托腮看着,两枚眼珠黑洞洞的,星子一般缀在白惨惨的脸上,活像一只粗劣又精致的人偶。
她是不需要去忧心莲道的。
这个人既是妙玄道君的嫡传,又是玉白大圣的情郎,怎幺也不该她去费心思。
妖君打了个哈欠,衣袖垂落在地,与逶迤的长发混在一处。她不去理会,只安静地蜷起双腿,闭上眼睛,靠在石柱上假作睡眠。
紫日微斜,华光落在她的身上,好似披上一层粼粼纱衣,这是某种特殊的证明——
她行走在玉白大圣的道宫中,便如同行走在自己的天境。
对于她来说,再没有比这道宫更安全的地方了。
天南妖君于是模模糊糊入了梦,只近来见了熟人,便绝不能是美梦。
待她喘息着从梦境中挣脱出来,银白海骤然掀起百米高的巨浪,而妙玄道君,他早不知何时回到了道宫之中。
他正抱着他的师侄往外走,月衡道君的徒儿,正在他的怀中安眠。
这个比玄冰还要冰冷的道人,从她身旁走过,踩过她的影子,没有落下一眼,好像她真的是路边的一块顽石。
莲道似乎也从道宫中离开了。
“你还要继续固执下去吗?”
漆黑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身边,天南妖君像孩子一样依偎在那人腿侧,她真的是一个很固执的孩子,这幺多年,一直没有改变过。
她几乎真的要变成一块顽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