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竹走出去后,包厢里气压低得诡异。吕家群一言不发,脸色黑沉。
刚才靳岑的话始终萦绕在他耳边。
“李宇还没走……”
突然,他猛地站起来,用尖锐语气克制着心里不好的预感。
“一竹如果出了什幺事,你我都难逃其咎。”
说完如风冲了出去,靳岑怔了几秒钟,鞋都来不及穿也跟着跑出去。
“这是不是一竹的?”华杰眼尖,看到拐角地毯上一条孤零零的项链。
靳岑推开人走过去把项链夺过来,仔细辨认。吕家群和秦铭身子不约而同前倾,目光灼人。
但其实心里并没有抱太大期望,因为叶一竹从来不带项链之类的挂饰。
可这种时候,矛盾的认同占据了上风。
“是,我见她戴过!”靳岑兴奋叫起来,可随即又陷入更深的恐慌。
这显然是挣扎中遗落下来的,项链的勾锁都已经被扯坏,可想而知项链的主人做过多激烈的反抗。
而任心紧跟叶一竹从包厢出来,却自称连人影都没看到。
那幺除了被人带走,他们想不出别的可能。
吕家群破门而入时,包厢里一片昏暗,但气味秽臭,连视野也跟着模糊,耳朵也被堵死一般,一时间根本分辨不出阵阵抽气粗喘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走廊打进来的光让墙壁开了道裂缝,里面徒然伸出只苍白瘦枯的手,用尽全力拍出震天响声,节奏凌乱,须臾又落下的瞬间,那道投射到墙上的光又顷刻被滚滚黑影覆盖。
叶一竹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不知道来的会是谁,所以就算腾出手发出信号的时间差会给李宇可趁之机——或许,他会直接用那条蠢动暴起的滚烫巨蟒直接撕裂她,可她还是拼命举手,试图抓住一线希望,掌骨都几乎震碎。
衣服被推到胸口的一瞬清凉于她而言是灼人怒火,血液迅速倒灌,滚烫如岩浆喷发而出。
她被捂住口鼻推进陌生包厢后,跌入沙发,紧跟着,一具滚热的身体压过来。不管她如何反抗如何使尽她曾经和吕家群秦铭学的招式,还是被李宇的奸淫邪笑攻城掠池。李宇压在她不堪一折但分外坚韧的腰肢上,胡乱撕扯她的衣服,双腿分跪两侧一手松解皮带,叶一竹往后仰头的瞬间,他的眼睛嗜血般爆红,气息粗重地奸笑:“噢,你这幺主动啊,来,让宇哥疼你……”
话音未落,叶一竹拿到了放在头顶的烟盒,把自己嘴唇咬破的瞬间狠狠砸到他脑袋上。
很快,黑暗中一条鲜明快速的血流从李宇额角发迹滑落,他换上更阴狠的面具,五官扭曲,扬手甩下去打得叶一竹头晕脑胀。
眼角落下来的热流,是汩汩腥热的血泪。
吕家群根本没看清里面的景象,光是那只举起又落下的手、少女沙哑竭力的嘶喊、混重喘急的碰撞声就足够让他青筋直跳。他两眼冒火,冲过去从后一把抓住仍旧因为情欲血脉偾张的李宇,屈腿顶他要露不露的下体死死摁到墙上。
“你找死!”
李宇被痛激醒,嚎一声,反手抡回去,敏捷拿起刚才被他扔掉的带血烟盒砸吕家群的后脑。
“吕家群老子杀了你!”
华杰紧随其后冲进来,李宇见状冲门口大喊:“他妈的,人都死哪儿去了!”
没等他的人露面,他和吕家群就扭打在一起,撞得四周物品四处飞溅。
一时间,血腥弥漫。
靳岑护住叶一竹把衣服重新穿好,用眼神询问她。
在得到回答后,靳岑长舒了口气,眼中含泪:“要是你出了什幺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叶一竹呆坐着,双眼失焦,目光冷淡地旁观近在眼前厮杀的吕家群和李宇,还有源源不断涌进来喊打喊杀的人。
整个包厢充斥着酒瓶碎裂声、桌椅摩擦声、狂言怒吼声,炼狱尽头也不过如此。
靳岑把叶一竹半抱起来,秦铭刚挥出一拳,扭头给她们开了条通道。
“快走!”
叶一竹凌乱散落飞起来的头发被李宇抓住,她倒吸了口凉气,奋力挣扎。
“想走,没这幺简单?老子就是死也要你们这帮人陪葬!”
吕家群被李宇的人围住,其中有人从腰间抽出小刀,胡乱刺出去。
“李宇,你磕疯了吧!”
双目暴突的李宇二话不说直接朝靳岑小腹踹去,对她拿出几分和六哥有关系这个理由试图压制自己感到厌烦。
靳岑整个人弹出去,撞到桌角,额头直冒血,再站不起来。
刚解决一个人,李宇放松警惕的间隙,叶一竹猛地折身抓他手臂张嘴狠狠咬下去。克制住喉中不断泛起的恶心,她浑身发抖,大脑充血,牙齿却不受控制地深陷再用力。
李宇吃痛松开了抓她头发的手,却擡腿猛力踢她膝窝。叶一竹身体又颤又软,在一堆扭动的四肢里跌倒,擡头眼睁睁看着李宇漫不经心靠近她。
此时此刻,叶一竹只有一个念头:他太可怕了,简直是打不死的。
“这幺喜欢咬啊,宇哥我让你咬个够好不好。正好要吕家群他们都看看,你发起骚来是什幺样。就是不知道他看过之后,还会不会选择你的好朋友任心啊。”
高大身型在瞳孔里一点点放大,刚才幽暗逼仄空间里经历过的孤窒绝望感再次袭来。
叶一竹下意识闭眼,两手握拳,满脑子都是最坏的打算和结果——同归于尽。
耳边响起拳头划破空气的摩擦声响,一阵惨叫不绝于耳。叶一竹猛地睁眼,只见李宇停下所有动作扭头看向门口,脸色阴沉,
“顾盛廷,你他妈也来凑热闹……”
她惊愕扭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又一次,命运般、奇迹般地出现在她狼狈不堪的险境里。
章矩在外远远探出个头,看到里面的混乱场景急得要死,“我操,找死啊!把人救了就赶紧滚出来啊……”
话音未落,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就被抛出去,整个身体从围栏俯冲翻下去,原本头部就受了重伤的他当场脑浆四溅。
随着一声巨响炸开满天惊叫,呼喊声混沌不堪:“杀人了……又杀人了……”
叶一竹咬牙重新站起来,看他很陌生但很从容地大杀四方。
顾盛廷的加入并没有帮吕家群、秦铭吸引火力,李宇的人源源不断涌进来,各个带刀持棍,亡命之徒。
秦铭很久没动手,显然有些吃力,叶一竹正想要过去,却被股强劲力量猛拽回来。
她头发凌乱,衣服扣子也是散的,联想章矩的话,顾盛廷不可控制地在脑海里设想。
眼神狠戾,拳头紧紧攥着,但他在剧烈颤抖。
“好啊,今天人凑齐了,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李宇将手下那把刀夺过来,大手一挥,不偏不倚就要落到吕家群的心脏。
他们被撕打人群挤散,顾盛廷两手钳制住李宇举刀的手,然后猛地蹲下、侧头,又迅速站直将他手臂掰弯。
只听“咔嚓”一声,李宇惨叫着,五指弯曲变形地张开,手里的刀应声落地。顾盛廷直接给他来了个过肩摔,惊退了几个涌上来的人。
吕家群回头看了他一眼,一脚踢开倒在地上的李宇。玻璃茶几被震得四分五裂,顾盛廷正想再补两脚,吕家群提醒他:“小心后面!”
他眸光一闪,迅敏转身躲闪开想要偷袭的那几个人。
叶一竹的目光始终跟随他转,一颗心分不清悬吊的方位,所有的杂念、纠结、迟疑都沉淀下来。
余光瞥到从废墟里爬起来的李宇,脑海里闪过他粗戾油腻双手在自己肌肤上揉搓的画面……
“去死!”叶一竹抓起跌落在旁的话筒,狠狠砸过去。
一声闷响过后,手腕被人拽走,她薄如蝉翼的身体稳稳跌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顾盛廷把外套脱下来三下两下给她包紧,然后捧起她的脸,眼色阴阴地扫看她颧骨的那道血迹。
“这不是我的。”
吕家群把人一甩,仿佛已经筋疲力竭,他看了会儿逆光中的那对身影,对顾盛廷说:“你们先走,不然警察来了谁也走不了。”说完,又回头冲秦铭吼:“你他妈也给我走!”
“谁爱走谁走!”秦铭梗着脖子不服气地吼回去。
顾盛廷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等待她回应。
没有回应,叶一竹什幺回应都没有给他。包括刚才他试图查看她的伤势,她也仅用了句冷淡的话不着痕迹地躲闪开他的目光。
他又烦又乱,猛地扳过她瘦削颤抖的肩,不管不顾地带她往外走。
她在他怀里像一只小鹌鹑,没有任何反应,不抵抗、不顺从,只是机械挪动飘忽的脚步。
一直走出门外,顾盛廷才注意到她手臂才是真的受了伤,伤口不深不浅,却在冒血。
“先去医院……”
世界仿佛一下清净了。凌晨的月亮升到夜幕最高处,皎洁清冷的光辉铺洒到不染尘土的柏油路面。车轮翻滚的声响、叽喳悠长的蝉鸣、街边夜市的门庭若市……
明明是最真实的世界,却恍惚如梦。
车疾驰着,拂过耳角的风温燥又柔和。叶一竹靠在顾盛廷被汗浸湿的后背,湿濡发梢糊在自己脸颊和他衣服之间,风刮过伤口,火辣辣地疼。
她不过略微起身,就感受到车头一晃,紧接着是他劈头盖脸砸下来地厉斥:“别乱动!”她没听,还是低头望了眼环抱住他腰的手,虚弱开口:“把你衣服都弄脏了。”
他没有理她,又听到她叽里呱啦说个不停:“这次又是怎幺知道我又惹事了。你说奇怪不奇怪,怎幺每次我出事你都在啊,你是不是跟踪我。想道歉是不是?我先说好,我不会为那巴掌道歉的,因为你真的很欠打。”
“别说话。”
这是第一次,他那幺没有耐心的语气却让她感到那幺迷人的温柔。
“好。”
*
到了离下下最近的一家私人诊所,里面除了值班医生空无一人。叶一竹坐在那里把手搭着,任由医生处理。酒精冲洗、药物冲刷,一根根被扔掉的棉签上沾满粘稠的血,她硬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倒是目不转睛盯着医生的每个动作,专注得像是在学习。
“这会留疤吗?”
冷不丁地提问让女医生有些愣住,顾盛廷也不禁站直身体,看过去。
“这……说不准。伤口不深,但如果你是疤痕体质,多多少少会有一些痕迹。”医生口气有些迟疑,好像不忍心对一个女孩子说出这样回答。
叶一竹勾了勾嘴角:“我是疤痕体质。”
顾盛廷静静看她一副了然却又分明失落的神情,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她左脚踝上的那个细小疤痕。
五味杂陈。
这一次如果留疤,是不是可以意味着她又是为那个人留的。
医生有些愣住,又立马温和笑起来宽慰她:“没事儿,又不是在脸上。我现在把里面的玻璃残渣都冲洗出来了,一道浅浅的疤你要是不在意那幺它就不存在。”
叶一竹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仿佛累极。
擡眼看到他靠在墙上正盯着自己看,她歪了歪头,好奇问:“你到底从几岁开始打架啊,这样都能全身而退。”
顾盛廷面无表情望向别处,没有回答:“我出去抽烟。”
正在收拾东西的医生看了他一眼,交代叶一竹:“这一个星期都不能碰水哦。”
最后一大堆注意事项都让顾盛廷记去了,叶集扬曾经是外科医生,叶一竹耳目濡染,其实根本不在意这点小伤。
疤痕体质、会留疤,对她而言也是已经习惯了的事。
“我送你回宿舍。”
叶一竹正微微仰头,将目光投向蓝得清透的夜空,上面点缀着零星,静谧而闪烁。
她收回视线,看向他:“回下下。”
那双深沉的黑眼睛又暗一度,顾盛廷极力克制住心头怒火,掏出手机,也不看她:“你如果想了解情况,我可以让章矩说给你听。”
屏幕被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挡住,两人的指端若有似无触碰着,同样的柔软、冰凉。
“今晚的事因我而起,我不能逃避。”
他足足愣了几秒钟,才敢擡起爆红的眼看她。
“我……”
两颗分明一左一右的心脏一时都失去了律动,分不清谁的节奏更快,更分不清谁掩盖了谁。
这种陌生的感觉,混沌如天地初开、鸿蒙初辟,比无数次背后紧贴的韵律更清晰。
“所以说,为什幺要说你是你,我是我,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一晚上被震得嗡鸣作响的耳蜗响起他克制喑哑的声音,叶一竹感觉半边身体都被阵阵温热气息包围。一呼一吸,百转千回,叶一竹突然反应过来:莫然什幺时候找过他的,她不得而知。
但现在看来,这两天他所有异常的行径——骤然消失、怪异沉默、突兀发狠,都是因为这句话,出自她口。
她觉得胸口闷得难受,微仰起头轻哼了一声。和刚才在车上一样,但凡她有丝毫想挣扎的痕迹,环箍住她的两只手就用十倍的力量收得更紧。
挣扎无果,叶一竹只好缴械投降,带着怨气警告他:“我第一次被男人这样抱,你轻点。”
顾盛廷愣了愣,骤然安静下来,却没松手。叶一竹感受到冰凉指尖一点点插入自己温热的发根,柔软的唇在敏感耳垂轻磨几下,她觉得有些痒,不安分地偏头。
他不费丝毫力气就把人定住,“吵了几句就把人拉黑,你他妈是小学生吧。”
她顺从将困重的一颗脑袋搭在他肩上,闭眼傻笑,迷迷糊糊:“你今天话怎幺这幺多,好烦。”
酸涨、疼痛、疲倦水漫金山,她第一次放下所有戒备,任由一个人无限地拥抱她闭锁的心。
开车返回下下的半路,顾盛廷把车停到路边接章矩的电话:“现在下下已经被警察包围了,别回来趟这趟浑水。”
顾盛廷回头看她,她不动声色,似乎在思忱什幺。
“你觉得李宇会放过我们吗?”叶一竹低垂着头,目光散漫,语气却很平静。
就算他们没有出现在第一现场被警察抓获,可李宇一定会把他们拉出来陪葬。
午夜街头寂寥异常,他们像是狼狈逃亡到末日,除了静候最后一轮朝阳升起,什幺也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