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七 牛刀饮雷

姗姗来迟的小厮肖石跳树悬枝,攀岩跃石,终于在谷边山腰崖壁背阴之侧找到一处无人石洞,即可俯瞰幽谷之内,又可遮蔽飞砂乱石。

只是这三尺宽的坑洞与其说是石洞,不如说是一个逼仄岩缝,倒勉强能塞下一人。

头顶着一蓬破碎莲叶,肖石正自呼呼喘气,遥遥看见那虬枝古树化成一个半大的女娃,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小厮咂舌道,“千年老树精摇身一变成了如此一个扎辫小娃儿,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肖石正自啧啧称奇,忽觉地动山摇,这第二波五行神雷却是要来了。

黑云压顶,满山欲摧,霹雳交加。

三声轰然巨响,乌云之端,遽然闪出一个庞然异兽。

这太古凶兽面如蓝靛,发如朱砂,尖嘴獠牙,眼如铜铃,肋间生翼,却是电光闪烁的风雷二翅。

只是转身之间,双翅随意轻轻一拂,立时天地之间飞砂走石,山崩水啸。

这猴腮尖嘴的绝世凶兽冷冷扫了一眼荷塘上濒临绝境的二女,狞笑一声,仰天尖啸连连。

十几丈的双翼越扇越快,终是在轰然巨响之中奋力一展一扇。

立时只见云碎雾散,石破天惊,两道灭世神雷撕破层云长空,光怪陆离之中,并蒂齐下。

其左一道势如洪涛巨浪,激流如矢,崩湍汹涌,正是葵水神雷。

其右一道陨石如雨,其大如斗,其寒似冰,却是戊土神雷。

漫山遍野,层峦幽谷,顿如溟海黄泉,修罗地狱。

菡萏仙子早已是法力枯竭,又无可用灵器法宝,凄然一笑,勉力抱着酣睡中的小雀儿,终是油尽灯枯,眼前一黑,缓缓跌倒在绛红莲叶之上,不省人事。

石缝之中的小厮,遥遥望着那不知生死的素衣女子,莫名之间,脑中突然泛起石上三生那泣血溪边香消玉殒的鹤发老妪,回首北望决然投江的梅氏女子,低吟浅唱顾影自怜的白衣坤道。

茫茫识海之中,那随波逐流的解牛刀一声凄厉长啸,弹指之间已跨过山海,自行遁入这幽谷之中的滔天巨浪,石雨岩海。

弹指之间,竟已直直插在荷塘岸边的浅浅焦土之中,兀自嗡嗡而颤。

距那业已昏倒的素衣女子仅有十丈之遥。

那两道毁天灭地的惊天神雷,水漫四野,陨石如雨,正自漫天遍野,滚滚而落,直如要生生填满这幽谷,将这逆天而行的小小花妖碾为尘埃。

而这解牛刀的惊鸿乍现,着实让两道神雷一惊一乍,似是惘然片刻之后,便如同无数铁屑见到一根磁针,轰轰隆隆之中卷成一团一团的葵水龙卷、戊土龙卷,似飞蛾之扑火,争先恐后,蜂拥而至。

漫天如蝗的各式大大小小的龙卷风雷,陡然让这一尺薄若宣纸的解牛刀兴奋地颤栗起来。

只见这牛刀一时之间光华大作,长啸一声便径自开始鲸吸百川,牛饮天河。

一如那欲壑难填的上古凶兽饕餮,风卷残云,大快朵颐,无情地吞噬着两道神雷化成的排涛浊浪,嶙峋怪石。

数息之后,漫天滚滚的葵水戊土两道神雷竟然被这柄一尺尖刀一扫而光,一饮而尽,一滴无剩。

直到天地之间一片寂静,只剩下这酒足饭饱的解牛刀抖了两下,仿佛一只交欢过后的促织秋虫,欢快地迎风振翼,洋洋得意,唧唧而鸣。

只是似是吃得着实太急太撑,解牛刀又颤栗了几下,数个呼吸之间,忽大忽小,忽明忽暗,遽然便崩裂化作无数碎片,漫天飞舞,仿佛天女散花一般。

肖石正自目不暇接,看这牛刀自行解体,顿时目瞪口呆,瞠然不知所谓。

但三息之后,那无数碎片却又砰然聚在一起,秋水寒光倏然闪过,竟是分毫未变,重又幻化回了那柄一尺牛刀。

这粗陋一如既往的解牛刀微微一闪,便无声无息遁入虚空,回到小厮识海中那大江浊流之中。

摇身一晃,却又成了那麻衣披发的粗鄙汉子,一如往昔,腰中麻绳斜插牛刀,乘风破浪,踏水而行。

那牛刀锋利依旧,只是隐约其中似有道道雷光电弧噼啪作响,稍纵即逝,如优昙钵花,时一而现。

这汉子痛饮一口浊酒,仰天狂歌,“千载轮回多少事?悠悠,不尽浊江,滚滚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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