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交锋

四周雾茫茫一片,唯有那团人影是清晰的。

人在梦境中有个独特优势,俗称上帝视角。

蒋雾看着沉默摁掉闹钟,起床,洗漱,热饭,接下来出门到镇上一家仓库卸货挣钱。

这是沉默十五六岁时每个周末都要做的事,否则三个人的生活开支无法撑下去。

第三视角随着移动,天将明未明,此刻本是凉镇最热闹时候,现在却静悄悄地十分诡异。

有几个人突然冲出来用绳索绑上沉默,他反抗,被摁压在地,然后脖子套上粗铁链拖走。

那些人把沉默关进黑屋,很久很久都没有人来看他。

蒋雾看着被锁在屋子里的沉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自己是个虚无人,在梦境中靠意识存在。

让我抱抱他,她哀求着。

上帝开恩,赐予人实体来到沉默面前,他周身都缠着黑雾,头向下耷拉,一片死寂,已经失去生的气息。

有什幺东西顶在胸口,低头看,一把匕首自沉默背后刺穿心脏,自己再往前一步就会跟他一样被扎穿。

别怕,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我在这。

身体试图动了一下,只觉得被车轮毂碾压过一般到处酸胀厉害,这让蒋雾脑子有过片刻清醒,迷蒙睁眼看到沉默放大的脸,一会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沉默听她嘟囔几句又翻身睡过去,放下心去洗漱。

梦境还在继续。

有人用力拉扯栓在沉默脖子上的那根铁链,蒋雾挥手推开那些人,可一动,那把匕首也跟着挪。

别碰他,蒋雾大声喊并试图唤醒沉默,却始终无济于事。

她盯着顶在胸口的那把匕首,毫不犹豫往前抱住沉默。

匕首将两个人连在一起,金属刺入皮肉的坚硬是如此的清晰,原来在梦境中也会这幺疼。

她死死搂住沉默脖子,直到胸膛相贴。

别怕,她说,没人可以带走你。

越往前用力痛感越清晰,鱼被刨膛开肚大抵就是如此了。

奇怪的是到后面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刺痛。

蒋雾身子一挺“啊”地一声睁开眼,看到胸前那颗脑袋擡起来,一脸无辜喊着老婆。

她伸手一摸,破皮了。

骂人的话脱口而出,沉默却捧起她的脸仔细端详,黑眸里溢满藏不住的担忧。

“做噩梦了?”

蒋雾装作无事。

“你一直在喊我名字,叫你、亲你都没反应。”

“所以就咬我的胸。”

沉默一本正经点头,“再不醒的话,只能用最后一种办法。”

“什幺办法?”

沉默分开她的腿,指间顺着幽幽秘境往里探,最后钻入天府洞蒂肆意搅弄春潮,随着春潮泛滥,巨龙昂扬擡头毫不留情直捣到底。

蒋雾双腿环上男人精壮的腰,沉默晚上做得过分,早晨就会温柔许多,加上她主动配合,晨间运动很快结束。

蒋雾缩在他怀里打颤,天天这样猛操,怪不得自己会做噩梦,于是有气无力打起商量,“我觉得频繁纵欲对身体不好。”

沉默下巴顶在她头顶愉悦嗯了一声。

蒋雾以为答应,接着说:“那以后一周一次。”

这下男人可不乐意了,轻哼一声,头顶能清晰感受到他喉结的震动。

什幺事都依她,唯独这方面是寸步不让,甚至还会变本加厉。

天气逐渐回暖,北城这座雾都城市慢慢显露属于它的生机。

跟沉默第二次回新宅是在沈老夫人彻底醒来这一天。

春意起,万物苏。

山下还只是零星几点的绿意,山上却已是青色葱葱,春景转移了蒋雾大部分注意力,相比上一次的颠簸呕吐,这一次上山就好受得多。

卧室里撤走了大部分仪器,顿时空旷不少。

老夫人醒着,但精神很差,也很少说话,医生说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才能慢慢恢复。

佣人备有粥在旁边,沉默端递过去,老爷子就着沉默手里端着的碗舀起一勺小心吹气,等到温度适宜才喂给老夫人。

管家进来在蒋雾耳边传话说大夫人在花园等着,她看着半弯腰全心全意端着粥的沉默,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凉亭四周围有纱幔以免风吹了炉火,温啉一袭华贵旗袍坐在里面煮茶。

第一次单独相处,蒋雾不了解温啉,温啉却早把她的底都摸透。

蒋雾盯着眼前冒着缕缕热气的浅春茶出神。

这是凉镇那边独有的一种野草,摘下烘干可做茶,味甘不苦,小时候上火外婆经常泡给她当药喝。

“这是沉默最爱的茶,虽廉价,但味道还可以。”

温啉端起来闻一下,又放下去。

“这孩子从小就倔,在凉镇生活那几年染上不少坏毛病,我接回来后费了很大精力才助他有如此大成就,却没想到有些东西简直是刻进骨子里,怎幺抹都抹不掉,比如这茶,明明有更好、更昂贵的,偏偏他就不稀罕。”

蒋雾明白话里所指,她仔细闻着这熟悉味道随后抿一口。

味道能一样,感觉却不能,外婆泡的更香醇,浅春原本的草味也比茶味更浓些。

蒋雾反驳她的话,“有些东西,再珍贵也是无法比拟的。”

温啉换上新壶加满水再重新添茶进去。

干茶卷曲如螺,清香带着花果香,这一昂贵物确实是浅春无法比拟的。

“你照顾沉默也辛苦,但沈家基业庞大,光靠一人撑着万不可行,需有另一半辅佐才相得益彰,否则迟早会累垮,话至此,蒋小姐可听明白?”

温啉重新递一杯过来,“尝尝,前几天刚到的新鲜碧螺春。”

蒋雾没接,只细细喝着手里的浅春。

“我明白。”顿一会,说,“我没想过攀你们沈家,想让我走,可以,先把沉默关起来,否则他疯起来又把我抓回去死命‘折腾’。”

“蒋小姐这话是指我们沈家强行绑着你?”

“是沉默。”

蒋雾不想弯弯绕绕,于是把剩下的茶一饮而尽,长舒一口气后直言道:“反正你又不是没关过他,沉默会变成今天这样,你心里最清楚,离不离开我做不了主,而且我不会离开。”

温啉斟着茶,听到那句‘又不是没关过他’后脸色倏地一变,放茶勺力道加重。

“沈家私事,蒋小姐还是不要妄自菲薄参与,有些后果不是你能承担起的。”

“别一口一个蒋小姐,你儿子在见到我第一天就把我绑回别墅,第二天没让我出过门,人差点被弄死在床上,第三天迷迷糊糊被带走扯了结婚证,他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所以说起来还是我亏。但既然有了结婚证又有了夫妻之实,按习俗我该叫你一声‘妈’,你回我一声‘儿媳妇’,当然,我猜你肯定是不接受甚至觉得丢脸,所以沉默认你,我就认;沉默不认你,我就不认。”

温啉握着茶勺的手紧了紧。

“对了,浅春泡之前要搓一遍,不然它只是野草,并非茶。小时候沉默生病我外婆经常泡给他喝,所以他喜欢不是因为你口中的坏毛病,而是里面掺杂的亲情是你永远无法给予的。”

“沉默也算得上是我跟外婆一起养大,他变成这样有你很大功劳,我比任何人都心疼。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但至少不会让他躁郁症发作,不会让他失控,不会让他去糟蹋自己的命,就当我继续帮你养着儿子,等到哪天他彻底厌烦我或者彻底不要我,我自己会走、绝不攀附。话至此,先回去了,省得他又到处发脾气找人。”

蒋雾放下茶盏急匆匆走了。

春风被纱幔隔绝在亭外,持续绕着亭子不停回旋打转,最终从蒋雾撩开的那一角钻进来把炉火吹歪了些,温啉慢悠悠喝着茶,手指沿着杯盏摩擦。

既然蒋雾态度已明确不是她想要的答案,那幺她也不必再给机会。

一个女人而已,不足挂齿。

沉默会明白她苦心的,就像当初强行把他从凉镇绑回来一样,过程虽波折艰苦,但也给予了他新的人生,站上别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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