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连着下了几日,到这天晌午才稍稍有所收敛。
灵泉寺坐落于灵泉山,山路陡峭,石阶一级压着一级,到了阴雨天气,青苔地衣从石缝里钻出来,路面湿滑的,香客更是鲜少。
新来的小沙弥得了闲,总三五成堆凑在一起,老和尚懒得管束。
“前几日从宫里来了贵人,你们见过了吗?穿得可讲究了,下马车的时候前后都有四五个丫鬟跟着伺候。”
“长得也好看,像话本子里说的仙女……”
“嘘……别说了,被师父听了去,又要挨罚。”
“哎哎,我可听说了,这位可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公主。”
“真的吗?”
“这还能有假吗,人现在就住后边儿院里,跟玄一师兄紧挨着,听说宫里出了什幺事儿,才送到咱这儿来。我那天听到师叔跟住持说,这位小殿下还要在灵泉寺住个三年五载的……”
……
隔墙听了些细枝末节,玄一在房间静坐,有人打扰,心很难平静。
他是见过这位小殿下的。
玄一自小长在灵泉寺,他大约是个孤儿,人又寡言,众师兄弟觉得他性格古怪难以相处,时间久了便不爱与他说话,再后来他被师父安排在观音宝殿洒扫,便一个人搬到这边院子,倒也清净。
公主刚到灵泉寺,带着婢女四下闲逛,跟玄一打过几个照面。
与从前来的娘娘夫人不同,小贵人不着法衣、不穿僧帽,几次出门都精心梳洗打扮,哪怕在佛堂上也好看得紧,不沾染一丝尘灰。
等雨彻底停下已经日暮,霞光从层层云障中散开,院子里积了大大小小的水坑。
玄一从房间走出来,站在院子中央,将自己置于潮湿温润的空气中。
“有人在吗?”
玄一转过身,看到门缝里冒出一支精巧的步摇,紧接着是一个发髻。
“小师傅。”见有人在,门外的女子才一只脚迈进院子,从门缝挤了进来。
“公主万安。”玄一擡手合十,微微颔首,虽是出家人,该有的礼数却不能少。
“小师傅,我院子里好些积水,你能不能帮我收拾一下。”
公主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澄澈,像寺院背面那口清冽的山泉水。
“……好。”
两个院子一前一后,不过相隔一堵墙,公主在前带路,脚步踩在地上溅起一串串水花,玄一就跟在身后一丈远的地方。
“小师傅,我叫温言,你呢?”
“贫僧法号玄一。”
“好吧,玄一师傅。”温言撇了撇嘴,觉得无趣,便不再搭话。
北边的院子格局要大一些,山里的老樟树伸进院内,在墙面上横着一根粗壮的树干,枝繁叶茂。
温言躲在屋内,房间门倒是开着,进门小厅内摆着一张圆桌,再拐进去才是公主的卧房。
温言就坐在圆桌正位,双手托腮,意兴阑珊地看着园中洒扫的玄一师傅。
夕阳将尽,院子里的积水远远看来泛着金光,玄一就置身这片金色的霞光倒影中。
玄一动作干净利落,不多时就收拾好了,他站在院子里,面向着温言。
二人隔着几丈有余的距离相望。
“殿下,打扫完了,若没有其他事情,贫僧便回去了。”
温言站起身向外走,将到屋檐下的时候,正巧看到侧面墙上的古树,住进来也有三五日,倒是从未注意过。
“玄一师傅,等你得了空,在这挂个秋千吧,记得做大些。”御花园原有个大秋千,温言小的时候,常在上面晃荡,后来遇到一个男孩,总在不远处偷偷看着,温言见了,就叫他一起玩,一来二去,两个人熟络起来。
后来宫里有嬷嬷说,那男孩在冷宫里长大,偷跑出来的。皇上知道后便叫人把秋千拆了。
温言看着眼前的古树,沉默良久,面上也没有什幺情绪,只是愣愣的盯着。
从那以后,她再没见过那个小孩。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