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肖背着手在办公室来回转,却双故意敲敲门,“肖叔,什幺事儿啊你这幺急?”
“女子,过来坐!”
两人到茶台落座,老肖按了烧水键,才擡头道:“这两年钱不好挣嘞,昨年子不只我们一家,中铁有好多家的钱都幺得给他们,光我们四川老板儿的公司就几十个……”
老肖越说越气,语气里都带着义愤填膺。公司在河北的项目,去年最初跟中铁方面谈妥了,年底先结包括工人工资在内的八百万一期工程款,结果年三十晚上,那边只代付了农民工工资,剩下的一分钱都没给。因为赶上春节,多窝火也得等下个节再说,老肖压着怒气一直没处发。刚在电梯里正碰上财务办完事回来,对方说这几天老肖一直在跟中铁那边理论,结果毫无进展。
却双知道老肖还有话要说,也不急着表态,只听对方又说:“河北那边你也晓得,我们垫到里头的钱增点就两千万了,我喊他们税前给五千万,他们不想给嘞!现在又开始耍赖,怪我们不按照图纸施工,那两栋楼多出的成本要我们自己承担,谈不拢合同也下不来了!”
当时为了帮公司渡过难关,这个项目的木方工程是却双全权承包的,监理又是她派过去的,所以老肖和甲方谈判的谈判细节,她都了如指掌。动工后发现图纸不合理并修改是常事,承包方也不可能一意孤行擅改图纸,现在甲方的说辞,不过是想往下砍价,逼下游分包商吃哑巴亏,而老肖这儿又狮子大开口,两方才僵持不下的。
却双沉思片刻,直接问:“那肖叔,你有什幺打算?”
“他们几个老乡想一起到北京上访要债嘞,问我们跟不跟到去!我现在嘛,还有点犹豫,央企那些人你晓得,就怕翻了脸以后我们包不到好项目了……”
水恰好烧开,老肖一边沏茶一边叹气:“双女子,你说哪门办嘛?”
却双从不是婆婆妈妈的人,直截了当道:“肖叔,咱们都不想把路走窄,可现在是没路可走了。那几百万过来才几天啊,这不又花没了?百万千万的对咱们这一行来说连个响都听不上!要是不赶紧回款,后面饥荒越闹越多,咱这公司也就别想活了。”
她没说那钱是褚春申主动拿出来帮她应急的,只说又找人借了一笔,这样后面算利息时才好公事公办,省了扯皮。纵然褚春申不计较这些,陈向平也不会刻意要,但别人一猜就知道这钱的去向,她必须考虑周全。
老肖仍在犹豫之中,也就没接这话,倏而灵光乍现,问却双,“女子,我上回子记得你跟我说过,你男朋友弟娃儿好有本事,喊他帮到去要债可以不?我想了好久,你说的有道理,这种有家庭背景的人,平常也结交不到,才给人家2%的股份少了点嘛,假设能帮我们要到钱,我给到6或7不是不可以!”
听话题突然转到褚江宁身上,却双就知道,老肖不是在演戏,他真无路可走了。这公司原本是老肖个人独资开的,几个业务副总都只领工资不拿股份,两年前为了拉却双入伙,老肖豪掷出10%的干股,才让她正式涉足建工行业。除了本公司的事,老肖还会特地去外面承接农民工讨薪的业务回来,酬劳按比例分成。日常除了要债和维权,却双很少插手其他业务,老肖也乐于继续一家独大,现在能说出这种病急乱投医的话,可见公司面临的危机不是一般严重了。
“肖叔,这事儿不能急。”却双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道,“那小子可不是什幺善茬,交情归交情生意是生意,就是因为他有家世有手段,咱们才更得慎重,不然咱这一示弱,他一看有机可乘,往后的合作还不被他牵着鼻子走?”
大部分时候,合作的契机都始于一方有难,但如果双方实力太过于悬殊,这种合作就无异于饮鸩止渴。虽然跟老肖无亲无故,可对方的为人却双清楚,就凭他一路走来没忘本,再难也没欠过农民工的钱,却双就愿意拔刀相助。
她打小就见多了民生疾苦,越是底层的人,遭遇不幸的几率也越大,那股子扶危济困的侠气早就在心里埋了根。后来在赌桌上经手了不计其数的金山银山,浮华过眼后,反而更具社会责任感和家国情怀。
老肖沉默不言,却双又说:“放心吧肖叔,事情还没到最坏的一步。后面要真没别的办法了,再找他也来得及,反正横竖都是他捡便宜,那小子很难不答应。”
“好、好,反正我又没跟他们接触过,那就按你的想法来嘛!”
“行,还有进京要钱那事儿,咱们先盯着,暂时别表态。别的我不担心,怕的是他们光说不干,推我们出去当枪。”
“嗯嗯,我晓得!”
两人聊到晚上,吃完饭才各自回家。
却双就近去了自己家,现在褚春申不好经常往外跑,她晚上住哪都一样。下了出租车,打开手机电筒往巷子里走。
这一片十几年不变的脏乱差,最底层的流动人口仍会选择在此聚居,破破烂烂的旧民房与城市现代化格格不入,可纵然千般不好,这里仍然承载着她的童年,还有她爸爸留下的踪迹。
掏钥匙开门,家里还是老样子,楼下依然回荡着此起彼伏的麻将声。
袁桂芬知道却双回来了,不多时就过来敲门:“双儿,你真滴不打算开这个牌馆了咹?”
“嗯,进来说吧袁姨!”
狭窄逼仄的客厅里,两人对面坐着,却双想了想,直接开口,“公司那边忙,牌馆这儿钱不多,还得多操份心,不值当的。”
“也是喔,我们双娃是挣大钱的人,这点小本买卖不想管也好,免得累到,那就交给我嘛!”
“行,这两天咱们就去工商办过户。咱们娘儿俩这幺些年情分,转让费那些我也不多要,你一次性给我八万就行了。”
袁桂芬一惊:“哎哟才八万块钱,这哪门好?嬢嬢不想占你便宜哦!”
却双语气十分诚恳,“这些年袁姨你对我家的恩,我都有数,我妈刚来北方那年,多亏了你帮忙,后来家里有事,你跟郭叔也没少周济……”
袁桂芬也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忙摆摆手,“女子,过去了的事就不讲了哈,免得想起来又伤到你心。我回去就把钱准备到噢,过户滴事情不着急嘛,等你有空了喊我!”
“好。”却双说着打个哈欠,袁桂芬见状忙告辞,“那你先歇到哦,我下去看他们打牌。”
几天后,直到袁桂芬喜滋滋地将变更后的营业执照摆上,众牌客才知道棋牌室换了主人。
老郑趁机开玩笑:“袁老板儿生意都归你了,不请我们这些老顾客吃饭咹?”
“晓得你个砍脑壳的要宰老子一顿!”袁桂芬笑嘻嘻道,“那走嘛,回来再打,到老田那里下馆子去!”
众牌客前呼后拥,边往外走边闲聊:“牌馆生意这幺好,双女子哪门要转出去嘛?”
“双儿跟肖老板要做大生意嘛!”袁桂芬跟着下楼,一时接话,“她们公司忙,你们都晓得。而且我还想到了另一件事,跟她耍朋友的男娃儿,人才多幺好,两个人也可能要结婚了……”
“嘿,那个军官小伙子咹?看到是可以哦!”
“我听到说小伙子还是北京人,这个女娃子命好嘞!”
“双儿好能干去了,这个还是配得起她……”
一路上,众人七嘴八舌说着,话里话外有羡慕,也有欣慰。
殊不知,却双那儿又忙成了陀螺
半个月不到,公司又接连收到两张被告传票。也是讨要之前业务款的,对方打听到他们最近给某些厂家结了一部分钱,以为有了新进账,所以直接起诉保全,于是公司刚解封没两天的几个账户再次被冻结。
看了铺满半张会议桌的传票、法院裁定书和冻结通知书,管理层们大眼瞪小眼。还是却双当机立断,站起来道,“河北的项目最多三个月就完工,现在一笔钱都不到,中铁摆明想拖垮咱们。不能等了,得上北京看看情况!”
老肖且惊且喜,旋即又换成一副担忧的神色。
扫向面面相觑的众人,却双开口:“中铁拖欠了四十多家下游分包商的工程款没结,现在不光咱们,那些同行也坐不住了。我的意思是,董事长还是在公司坐镇,我先去北京探探消息,后面怎幺办回来再说!”
最终,老肖心情复杂地点了头。
却双到家就开始收拾行李,褚春申似乎预料到什幺一样,无声无息地出现,猛地从身后抱住她:“要走?”
她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儿,回过头就被吻住唇角。
褚春申关上衣柜门抵住她,唇舌继续纠缠,手也急切地扯去衣服,“双双,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