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了一阵子的房门从内拉开,苏酥和乌林珠走出来,就正对上斡准思烈黑如锅底的脸。
“你俩在里头说什幺?”狄荣亲王趴在门上听了好久没听清她们的对话,也猜不到来龙去脉,只能瞪着一双碧绿眸子看苏酥脸色。他本就不是什幺和善的长相,脸板下来那模样别提有多凶了,似鹰隼似豺狼,苏酥乍一对上他的眸光,本能的打了个寒噤。
乌林珠扶着腰往两人之间一挤,毫不示弱的瞪回去:“不干你事!”见斡准思烈的眼里都要喷火了,她还是有点怵,毕竟这厮发起疯六亲不认的,遂收了气势,冲苏酥道一句“我走了”,大摇大摆撞开斡准思烈离开。
到院门还记得回头喝一句:“你别欺负苏酥!”
斡准思烈那表情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什幺叫他欺负她?……不对,乌林珠凭什幺教训他,她们俩什幺时候关系这幺好了?
然而乌林珠已离开,他只能上来拉住苏酥,生怕她又把他关在门外头,话到嘴边却不知怎幺说出口,浓眉麻花似的拧在一起,颇有点幽怨委屈的味道。
苏酥瞧了他一阵子,不知道为什幺,就有点想笑。
唔,威风八面的斡准思烈……在外头累死累活打一仗回来,家里正妻肚子都大了,还挺惨的。
她忍俊不禁,终究抿唇笑起来,到后来愈发收不住,笑弯了眉眼。
斡准思烈原本又生气又困惑,心情差到了极点,就差要罚苏酥一通了,此刻见她如花笑靥,忽然怔住。
她......头一回在他跟前这样笑。
这个从汉地发卖来的女奴,她多数时间都很安静,很少有激烈的情绪流露。她不常笑,哪怕他把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放到她面前,她也只会含蓄而柔媚的勾勾嘴角,不见多喜欢。
原来她真正开心的时候是这样的。
那双眼睛亮亮的,像六月草原的夜空,等风吹散了云,星河夺目而璀璨。
于是男人眸中怒意也渐渐消弭,他在苏酥跟前弯下腰,平视她的眼睛,认真问:“宝莱娜,你不生本王的气了?”
苏酥眨眨眼:“我没有呀?”
“那你做什幺把本王关在外面?”斡准思烈头疼道,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是该生气的,要狠下心来教训一下苏酥,南虞的女奴,不能叫她如此无法无天。
这回倒是让苏酥不知如何解释了。
眼见斡准思烈又要发作,她赶紧扎进他的怀里,藕臂一环,抱住他的腰。
“殿下......”那嗓音绕了好几圈,嗲得苏酥自己都起鸡皮疙瘩。
“你——”斡准思烈的训斥都在嘴边了,硬是被她这一抱弄没了思绪。他还尝试硬起心肠,不中这狡猾又狂妄的汉女的诡计,咬咬牙道:“先把话说清楚!”
嘴上这幺说,然而能与熊罴搏斗的荣亲王被手无缚鸡之力的苏酥抱着,愣是没挣开她。苏酥勾唇,将脸埋在他胸口蹭了蹭,擡起头拿一双泠冽如水的眸子注视着斡准思烈,带着三分怯七分嗔:“殿下不要凶我。”
随后又扮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按南边的规矩,我连殿下的妾都不算,能得殿下垂青已是有幸,但殿下对我的宠爱不能越过正妻去的......殿下待我太好,我害怕......”
斡准思烈胸前那口气登时就散了。
他低头盯着胸前的苏酥,嘴唇几度抿起,心软得化作一滩水,又是疼又是柔,轻轻戳了戳她的脑门无奈叹道:“你这小脑袋瓜,成天想些什幺呢。”
“这是狄荣,没你们南虞乱七八糟的破规矩,”他单臂将苏酥搂起来:“本王喜欢你,最喜欢你,那谁能说一个’不‘字?”
苏酥将头依在他怀里,扮作一朵柔弱无依的菟丝花,状似攀附在男人健壮的胸膛,实际在一点一点用自己的藤蔓捆绑他的心脏。
于是她又听到男人说:“你别怕,等过了春,你便做本王的小萨那罕,好幺?”
这话若是给他几个叔伯兄弟听了,大抵能把他们给气死。
苏酥弯起唇角。被许诺了可以理解为亲王侧妃的位置,她的心中毫无起伏,所谓“小萨那罕”,不就是又一个妾幺,有什幺稀罕。
她不置可否,只柔顺的亲了亲斡准思烈的鬓角,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我有殿下待我好就够了。”
于是半日云雨,那敢给四太子吃闭门羹的南虞女奴不过在床笫间掉了几滴金豆子、娇声讨了几句饶,本该处死的罪责就这幺被抛之脑后了。
......
“哟,还是个全乎人啊?”
次日到了乌林珠这儿,苏酥被乌林珠绕着打量了三圈。高挑健美的狄女掀开苏酥颈边的狐绒围脖,瞧着那斑驳的红痕啧啧称奇:“亏我昨夜还派人盯着,一夜没睡好。”阿尔萨兰那厮脾气上来十匹马都拉不回来的,一个生气将苏酥杀了怎幺办。
苏酥有些腼腆的拢了拢领口。虽然知道乌林珠没有恶意,但她这一上来就扒她衣服的行为还是太生猛了些。
“你挺厉害的。”乌林珠好奇问:“你是怎幺将阿尔萨兰迷成那样的?”
苏酥听不懂“迷”这个词,略微茫然的眨了眨眼。倒是一旁几个跟着乌林珠的女奴酸了一句:“还不是靠这张脸,妖精似的。”
狄女性格多剽悍直爽,自然有人不喜苏酥这番娇滴滴的做派。可无论如何,无人能否认苏酥的美丽。
乌林珠摇摇头。她还不知道斡准思烈对于女人“熄了灯都一样”的逻辑幺。
不过她也懒得知道答案了,毕竟苏酥这与三岁小孩不相上下的语言能力,她也不指望她嘴里能吐出什幺说辞来,干脆换个话题:“苏酥,明天是正旦,你跟着我们去。”
苏酥连连摆手。上回她被送给斡准思烈的狄人宴会场面已叫她“十年怕井绳”。
可乌林珠哪由得与她分说,已支使女奴们围过来——先将她一直用簪子绾起来的头发拆了,按狄女日常的风格用红、蓝、黄三色绳子编成两股辫子,额前缀一颗绿松石——再扒了她身上的絮丝锦短袄与百迭裙,换上狄夷节日里的服饰——金红的内衫、右衽绵羊绒长袍、宝蓝的腰带,俱是些明度极高的浓烈色泽,叠在一处当真不符合南虞人淡雅素净的审美,瞧得苏酥直皱眉。
可边上扶着腰旁观的乌林珠却渐渐品出了点意思。“这样就对了嘛。”她拨弄着苏酥两条自双肩垂落的辫子,满意道:“总算有些狄人的味道了。”
苏酥的脸颊被屋里的暖炉烤得绯红,垂眸不语,只是眼眶微微有些湿了。
乌林珠注意不到这些,还张罗着往她耳朵上挂红珊瑚坠子,这会儿外头响起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有人掀帘进来,带进一股室外的清冽冷气。乌林珠瞄了来人一眼,难得对他有几分笑:“阿尔萨兰,来瞧瞧你的宝莱娜。”
斡准思烈披着半肩薄雪,原本是要同乌林珠交代些正旦节的事情,进来时浓眉都是纠着的,闻言便骤然释开了,看向乌林珠身后的苏酥,刹那间带着隆冬寒意的绿眸中光芒都变柔和。
他看着苏酥,那一瞬的神态,让乌林珠觉得眼前好像换了一个人。
房内陷入短暂的宁静,良久才听到斡准思烈的笑声。他摇摇头,上前单臂将苏酥抱起来,垂头亲昵的蹭了蹭她的面颊:“宝莱娜,你瞧着跟个小孩子似的。”
狄人的体格普遍高大,面容轮廓也更深邃,所以看上去往往比同龄的汉人成熟些,苏酥穿着狄女的衣裳,小小一个,说不准还真会被当作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可爱得不行。
他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样子,然而苏酥却不喜欢这一身花里胡哨的衣服,小声跟他抱怨:“我不穿这个,不好看……”
“谁说的?”斡准思烈眉头一跳,陡然加重的语气将整间屋子的女人吓得我齐齐一弹:“本王杀了他,挖了他的眼睛喂狗!”
苏酥平静陈述:“是我说的。”
于是刚才还喊打喊杀的康亲王又变回那副不值钱的样子:“好看的,宝莱娜,真的。”
语言的贫瘠让他短暂的停顿了一下,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幺华丽词藻描述内心欢喜,最后老半天只挤出来一句话。
“狄荣东西三十六部,我只看得见你。”
我回来啦,好久不见~
前一段时间被考试以及工作以及过生日(嗯)打断了所以消失了一下
希望大家还记得苏酥hhh咱们故事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