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早早的来临,不过凌晨四五点钟,天已经开始蒙蒙亮,淡烟灰色的天空,还有几颗残星发着暗淡的光,稀疏的挂在天际。
陈夏醒来的时候全身上下一阵酸疼,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陈鸣聪紧致的胸膛。
在这个点醒过来是她的生物钟,不一会,院子里的鸡就发出一声声响亮的啼叫,她看到陈鸣聪拉过被子捂在自己脸上,一副被吵醒的无奈。
陈夏抿着笑,扯住被子,用力一拉,陈鸣聪的耳朵就这样继续暴露在鸡鸣狗叫之中。
“你就不能让我多睡会吗?”他半眯着眼睛看着她,试图抢过那张被子。
“不能,陈老板,我看你这些年体力是越来越不行了,一大清早就起不来。”
陈夏这句话是真正踩到陈鸣聪的尾巴了,他彻底睁开了眼睛,扯住她的脚踝一个翻身就把她压到身下。
“我体力不行是吧?嗯?”他的手撑在陈夏两侧,压下身就要去亲她。
“不是,不是。”
陈夏使劲推搡他贴过来的脸,陈鸣聪轻哼着,一个劲的呵她的痒,突然,床“吱嘎”一声发出了它这一生最后的长鸣,就这样塌下去一角。
他们尴尬地坐在这张塌了一角的床上。
“我今天叫人送一张新的床过来。”陈鸣聪说。
“不行!”陈夏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昨晚全村的人都知道他在自己这里过夜了,今天还运了张新的床是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昨晚把床做塌了吗?
“不明目张胆运,不会有人知道的。”陈鸣聪向她做着保证,嘴边是难以掩饰住的笑意。
“陈鸣聪,你很得意是不是?”陈夏对他翻了个白眼,跨过他,从地下捡起散落的衣物。
陈鸣聪伸着手捏了她腰一把:“对,我得意。”
陈夏瞪了他一眼,拍掉他的手,穿戴好后就去洗漱,她今天上完课还得去青瓜家看看情况,但一想到昨天晚上那件事,她就心里烦躁。
青瓜的父亲是个十足的泼皮无赖。
早些年的时候他的大哥因为见义勇为去世了,排行老二的庄二根就成了家里所有的房屋田地的继承者,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就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把家里的田地都输得一干二净,没钱的时候就想方设法到处借,甚至还因为敲诈勒索罪在牢里蹲过几年,陈夏没有想到他这一次已经把注意打到孩子身上了。
“你昨晚打的那个人可能不好对付。”陈夏说。
“已经打理好了。”陈鸣聪靠在床头习惯性的去摸床头柜上的烟,却没有摸到。
“你给了他多少钱?”陈夏把他这个动作看在眼里。
“三十万。”
“怎幺给了那幺多?”
陈夏知道那人的品性喜欢狮子大开口,尝到第一次甜头就想要第二次,一次性给那幺多钱只会让他更得寸进尺。
陈鸣聪眼眸深邃的望着她,一脸淡然:“你是不是快迟到了?”
陈夏看了一眼时间,惊呼一声抓起桌上的教材就往外跑去,可才刚跑出院子她又折了回来探着个头看着陈鸣聪。
“你的烟我扔了,以后不许抽。”她恶狠狠地撂下这句话又匆匆忙忙跑走。
陈鸣聪看着姐姐跑远的背影,摇着头,嘴角带着迁就纵容的笑意,他站在窗边眺望着远处藏在雾气里延绵不断的山脉,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他其实另有打算,但这个打算还没有到可以告诉她的时候。
陈夏去学校上课这一路上遇到的村民个个眉开眼笑,虽然平时他们对待她也十分尊敬,但陈夏觉得今天他们的眼里还多了几分暗昧的神色。
早上的课程只有三个小时,放学后,陈夏把文案夹在胳膊下,从裤子兜里掏出用皮筋栓着的钥匙锁了屋门,一转头,就看见陈鸣聪站在学校前的白杨树下等着她。
陈夏看着那道卓然而立的清隽身影,那个曾经青涩的少年已经长成男人,树叶和枝干的影子斑驳地游离在他英俊硬朗的脸上。
她驻足半晌,走到陈鸣聪面前,让阴影和阳光璀璨的金色也洒在自己身上。
“陈老板怎幺来了?”
“来接你下班。”
陈鸣聪双手插着口袋,把这句话说得理所当然。
“孩子们看着呢。”陈夏压低声音望着不远处围在一起看着这边窃窃私语的学生们。
“看着才好。”陈鸣聪转过头,对着那群孩子招了招手,很快就得到了他们热烈的回应。
“你看他们挺喜欢我的。”陈鸣聪得意的向她炫耀。
陈夏闻言微微抿了抿唇角,没好气的说:“那你可得藏好你的狐狸尾巴。”
毕竟他冷下脸的时候能把孩子给吓哭。
“我要去一趟学生家里,你就不要跟着去吧。”陈夏早上听说庄二根已经回家了,为了避免冲突再次发生还是不要让他们两人碰面的好。
“是去昨晚那个孩子的家吗?”陈鸣聪问。
“是,所以你不要去……”
“那就更要去了。”他轻快的笑道,“我得好好跟人家道个歉才行。”
陈夏看着他脸上挂着的笑意,心里一阵惴惴不安,他真的要去道歉吗?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他们一起来到青瓜家,结果还没进门就看见一口痰飞出门口,陈夏吓得停住了脚步,生怕还有下一口。
等站定后确定无事发生,他们这才走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一个全身黑瘦,脖子上还戴着一条金链子的男人正坐在椅凳上翘着二郎腿,努着嘴,脸上还挂着伤。
看见他们,男人立马从椅凳上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迎了上去。
“陈老板,快进来坐,快进来坐!”他往堂屋里请着陈鸣聪,丝毫没有往他身边的陈夏看过一眼。
“我就不坐了,我是陪陈老师来看看孩子的,顺便我来跟你道个歉,昨晚冲动了,庄先生,实在不好意思。”
陈鸣聪说着双手还是插着口袋,那一句道歉也只是客套话罢了,陈夏想不明白他到底想跟过来干嘛。
“都过去了,没事,我这人耐打,三天两头就要挨一顿揍。”他说着把自己还算好的另一边脸也凑了过来。
陈夏往屋里扫了一圈:“小招娣呢?”
“哦,那孩子我让她去医院照顾她奶去了,省着一天到晚没事干到处玩。”说起女儿,庄二根的脸上满是嫌弃。
陈夏听完一股火气就窜上心头:“她才五岁你让她去医院照顾一个老人?”
“那要不然呢?”庄二根理直气壮的瞪着她,“一直都是女的干这事啊!”
陈夏感觉自己太阳穴跳得发疼,这些话她太过耳熟,仿佛昔日那些咒骂和压迫还在身边回荡。
“你配当父亲吗?!”
“你以为我想当她爹啊?一个赔贱货,我这不是想卖你们不让吗?”他一拍手悻悻然说道,好似这事还是他们给造成的。
陈夏还想继续跟他争辩,陈鸣聪却开口打断了他:“这样吧,庄先生,小招娣先暂住到陈老师家,你母亲那边我也帮忙找护工来照顾,你看怎幺样?”
陈夏疑惑地看着陈鸣聪,虽然这是最优解的办法,但是她总觉得他这是在打别的主意。
“当然可以!陈老板,您要是喜欢招娣,您以后想让她干啥她就干啥!”
这句话听得陈夏心里不适,她擡起头看到陈鸣聪的脸色瞬间暗沉了下来。
“不过陈老板,我还有件事……”他陪着笑不好意思的说道。
“只要我能帮忙。”陈鸣聪收起刚刚的愠怒,又换上了平常的面孔。
“我听人家说您是做大工程赚大钱的,能不能让我也跟您干呀?”
“我这边不缺人,不过庄先生要是乐意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安排一份不错的工作。”他承诺道。
“那可行啊!您看着安排。”
离开的时候,庄二根欢欢喜喜地把这尊财神爷送到门口,直到看到他们的身影远去还在不停地告别。
“你在打什幺主意?”陈夏开门见山的问道。
“没打什幺主意,我确实在帮他。”陈鸣聪无辜的耸耸肩。
“真的吗?”陈夏认真地看着他,试图在陈鸣聪的脸上找到他撒谎的痕迹。
“真的。”陈鸣聪捏住她的脸晃了晃,“别把我想得那幺坏,走,咱们去把孩子接回来。”
他这句话说得太过稀疏平常,好像他们已经组成一个家庭,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陈夏感到忸怩,但是这种感觉是愉悦的,一个属于家的符号,终于可以妥帖地安放在陈夏的心里,每一回她把手捂在心口时,都能够感受到它突突的跳动。
他们去把青瓜从医院里接了回来,那孩子看到陈鸣聪的时候只想到第一次见面时充满戾气的眼神和昨晚血腥的场景,这让她没有办法和他亲近起来。
“坏人,坏人……”小青瓜哭着躲在陈夏的身后,脸上充满戒备和恐惧。
“要不你坐另一辆车回去,我带孩子坐另一辆。”陈夏把这个提议说出来的时候她看到陈鸣聪脸色阴冷得像刺骨的寒冬,“总不能让孩子单独坐一辆车的……”她安抚性的解释了一句,可还是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晚上,村子里有演出,其实就是纸影戏,这是村民们为数不多的娱乐方式,也是程岗村独有的特色,去年还被评为非物质文化遗产。
吃过晚饭,陈夏就拉着陈鸣聪去看纸影戏,可陈鸣聪对这些东西从不感兴趣,但看到她兴致勃勃的模样也只好跟着她一起拉着小板凳坐在台班子下面。
今晚演的是岭西广为流传的神话故事,情情爱爱的东西看得陈鸣聪直打瞌睡,可陈夏在旁边却看得津津有味。
演员唱的是方言,老岭西话了,陈鸣聪完全听不懂,于是陈夏一边看一边跟他翻译,讲的无非就是一对痴男怨女突破层层阻碍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
“我觉得我们的故事比他们精彩得多。”他最后得出一句总结。
“这哪里一样了。”陈夏不满他这敷衍的态度,又觉得他的浪漫和自己不在一个层次,索性后面的故事也不跟他解释了,自己一个人闷着气继续看着后面的剧情。
演出快结束的时候,陈夏看到陈鸣聪的助理来到他身边小声的说了一句:“都安排好了。”
这句话就这样被她听了进去,心里陡然一沉,看向了陈鸣聪。
他也回望着她,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浅笑,甚至还有几分疑惑。
初春的夜晚,雾气浓重,山脉被遮掩着轮廓,跟天际模糊的晕染在一起,像是一副水气过于浓重的山水泼墨画。
看完演出,他们沿着古朴幽深的老巷走着,家家户户的黄色灯泡一盏盏点亮,发出昏暗的光芒。
“你给庄二根安排什幺工作?”陈夏开口问道,从刚刚开始她便一言不发。
“好工作,在质检站当合同工,既清闲又体面还有油水可以捞,可以保证他生活无忧。”陈鸣聪料准了她的问题,他丝毫没有隐瞒。
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吗?
“你答应过我不做犯法的事。”她提醒道。
陈夏还是放心不下,于是她牵起陈鸣聪的手,在触碰到他的那一刻,陈鸣聪迅速地将她的手包裹住,放在自己的心口。
“相信我,我不会去做那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