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回归省,螭螭随从甚众。双生子乃她后半生凭仗,定规要挈在身边、时刻看护,亲耶、庶兄姊皆不可靠。此外,亦携了王襄私生子女、河西军镇人家儿女若干,予其机会见证雒宫繁华,继续收拢人心。
一行乘双层楼船顺渭水而下,在潼关登岸,走两京道往雒邑。
每至一驿,皆有宫使恭候,所奉饮馔鲜洁,悉为中宫景明院御厨炮制。螭螭因此益发肯定,姊姊有意修好,略略放下心。
及至雒邑,则有淳于蒨领仁智院、景明院二女史奉天子、中宫之命郊迎。
荀瑁与和铮夫妇亦告了假,前来迓候。
螭螭对西苑御宾馆敬谢不敏,应荀瑁夫妇之邀,下榻闺秀时故居——荀氏天水第。
三年不见,荀瑁大变样。原本是清癯的鹤形,疏髯飘逸。现下骨瘦嶙峋,双目圆凸,发冲冠,须如戟,像一只被扼住喉咙拎起来的鸭子。
螭螭诧异之余,悄声笑问:“四兄兄,你怎幺这副形容,该不是磕了什幺药?”
荀瑁斥道:“休得胡言!”
兄妹之间顽笑惯了,不料和铮垂着眼睑斜扫夫君,冷道:“小妹如今贵为靖西郡公夫人、凉国夫人,早非你一个校书郎可以随意呵斥的小女孩了。”
荀瑁怔愣一下,忙陪笑,“娘子教训的是,我疏忽了。”又向螭螭道:“拜托妹妹言语也庄重些,少教为兄为难。”
螭螭的下一个问题同样不客气,“四兄兄,你怎幺仍是校书郎?一直都不曾升迁幺?”
荀瑁尴尬地咳一声,道:“呃,陛下原有意擢我作秘书少监,我固辞,乃作罢。咱们到底是外戚,我又无过人的才智,忝居高位,恐招惹物议,给大姊姊添烦恼。”
一言未落,又被和铮揪住了话把儿,“哦?陛下有意擢你作秘书少监?确有其事?”
荀瑁慌道:“有之,有之。”不敢与她对视。
“先不曾听你提及。”
“娘子一向教导为夫,不可张扬炫耀,我都记着,何况已经辞了,故不曾奏报娘子知。”
和铮审视他片刻,末了撂下一句话,“晚间再问。”
荀瑁顿时面色煞白,答应着,“好,晚间与娘子细说。”一个“好”字说得直带颤音。
螭螭看看他,又看看和铮,若有所思。
牛车内气氛一时低落。
荀瑁怯怯地又开腔,“说起来,你阿嫂倒是真的——呃,也推辞了升迁呢。以她为中书省枢密尚书的敕令本已下达,无奈她深恶台省常务,仍留在了翰林院。”
和铮二十出头年纪,而今官居翰林院枢密尚书,已经算得上青年有为,竟然还推辞了中书省枢密尚书之职。三省枢密尚书可是新商文学女官的顶点,几乎可以媲美男官中的宰相。古往今来,有几个双十郎当的宰相呢?
螭螭既钦佩,又不解,“阿铮,去中书省何其荣显,你怎幺推辞了呢?”
和铮澹澹地答:“我想去时,自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