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本能

晏澄不愿把话说得太直白,他拿来温热的擦手巾,仔细地擦拭手上不存在的污渍。

阮知涵看到他面无表情的模样,解读出些许抗拒。她吃着三明治,味如嚼蜡,擡眸间,发现他浓密的睫毛仿佛眼底的阴霾,目光凝视着银色餐具,竟有几分锋芒。

她不敢再提,料想他应该真有烦心事。不过是给黎清凡买份礼物嘛,她别用这事来烦他了。

阮知涵怯怯地缩肩膀,她平时天不怕地不怕,是因为知道身边所有人都会包容她,包括晏澄。可现在的晏澄看起来很陌生,他的眉眼之间都淌着冷冽的意味,她哪敢继续提要求。

一份三明治,被她吃得一干二净,只差没舔盘子。接着,她大口大口地喝牛奶,喝下最后一口牛奶,就整整齐齐地叠好餐巾纸抹嘴角,每一个小细节,都力图做到做好。

晏澄的心绪平复,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她很好猜,躲闪的眼神和谨慎的肢体动作无一不在诠释她的忧心忡忡。

他早知道她有点怕他。阮知洲曾巧妙地形容他跟阮知涵为差了至少二十岁的亲兄妹,因为阮知涵待他不仅亲近,还敬重。

晏澄那时只当成笑话听,如今回想,惊觉他与她站在不同的台阶上,所见的风景亦不相同。

他不敢深入地思索,收敛心思,站起来,“今天让王叔送你。”

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很响,阮知涵听着刺耳,但好歹打破了令人尴尬的氛围。她放下纸巾,仰头望着他,“晏澄哥哥。”

晏澄猜得到她要问出口的话,她能敏锐地感知他人情绪波动,却无法洞悉背后的原因。他选择回避,“你放学买完礼物,也让王叔去接你。”

她不情愿地点头,郁结难解,坐定一会儿,看他的背影快要离开视线范围,忽然跟着站起身,说:“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晏澄气的是自己。他天生薄凉,亲缘冷淡,所以,她的意义非凡。他希望求稳,以牢固的友谊或亲情留住她,偏偏又动了别的心思,朝着深渊,一骑绝尘。

他的脚步停顿,无声的叹息落地。他的腿好似生了根,扎在原地,但他清楚,他迈不过去的不是面前的那块砖,是一旦逾越就不能回头的疆界。

他答,“没有。”

阮知涵呆呆地盯住他的背影,手无意识地抚弄裙褶,一个念头浮出水面,变得越来越明确。

晏澄哥哥跟以前不一样了。

是因为他长大了吗?

她抿唇,心里空落落的。

阮知涵一整个上午都提不起精神来,中午跟同班的好朋友柯宁约饭,一改往日的唠叨,默默无言。饭后,柯宁看她脸色不好,双手伸到她面前摆动,跟赶苍蝇似的。

她吐出咬得坑坑洼洼的吸管,双眼无神地朝上看,缓缓倾吐心事,“我现在有两件烦心事。”

“你说。”

阮知涵说:“第一件,我要给一个男生朋友买礼物,我不知道送什幺。”

“第二件呢?”

“我好像惹晏澄哥哥生气了......我不确定,是直觉告诉我的。”

要搁一周前,柯宁兴许会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然而,这一周里,阮知涵每天至少提一次,她对这名字熟得不能更熟了。她通过观察阮知涵的反应,得出后者比前者重要的结论,就问她,“怎幺惹他生气的?”

“不懂啊,”阮知涵到现在仍是一头雾水,连他的真实情绪都没彻底摸清,“我让他陪我去买礼物,他说他有事,我还继续说。啊,可能是我太烦了吧。”

柯宁闻言,食指和拇指托着下巴,认真道,“可能真的是你太烦,吵到他的眼睛了。”

阮知涵得到认可,顿时攒到些微自信心,“是这样吧,怎幺办呢?”

柯宁细思,给她出了个好主意,“你给他买份礼物,当作赔礼道歉。你看啊,这样子,两个烦恼合并成一个烦恼了。”

阮知涵露出迷惑的神色,微眯眼睛,若有所思。半晌,她决定采纳这一建议。毕竟,不管他有没有真生气,生气的原因是不是在她,收到礼物,都会开心吧。

她暗自琢磨一下午,询问较亲近的男同学后,靠着想像,挑来拣去,最终选定两个不同的礼物。放学铃声奏响,她背上书包,一溜烟跑开,很快没影了。

王司机按时来接她,她坐上车,一刻不停地选款式。

阮知涵准备送黎清凡鞋子,因为他对鞋着迷,而且,有回他抢到一款限量版新鞋,截图给她炫耀过。她记性好,翻出聊天记录,找到了鞋码。

至于晏澄,她不记得究竟是何时看到的,无论如何,她一直对他的鞋码有印象。但他不喜欢鞋,她思来想去,他有戴手表的习惯,寻思着买块表。

只是,想得容易,做得难。

她反复进出钟表品牌门店,最后看中一款深蓝色机械表。她足足数了三遍价格的位数,做了三次深呼吸,颤颤巍巍地递出储藏小金库的银行卡。

王司机收到晏澄的短信时,刚好看见阮知涵自远处走来,她的双腿发软,步子明显迈得虚。他不解,犹豫该不该告知晏澄。

他没来得及下决定,阮知涵上了车,探出脑袋,“我们走吧,王叔叔。”

王司机收起手机,安心开车。

路程不远,阮知涵赶在八点前回到晏澄家。

她雀跃得连跑带跳,像旋风一样转进室内,从保姆阿姨那得知晏澄在书房,直冲二楼。

他的书房在过楼梯后的正数第二间,她不想再一次吵到他,上到二楼,脚步放轻,跟猫儿似的移动到门前,转了转门把,转念一想,手松开,轻轻叩门。

里边的晏澄听见动静,合上书籍,“进来吧,知道是你。”

阮知涵放心地蹦进去,好奇道,“你怎幺知道是我?”

晏澄放下书,见她满脸天真,心想,她进来从不敲门,刚才肯定是挂念着早上的事,胆怯了。

她思考了一下,窘迫地笑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为掩盖罪行,她断然上前,走到他身旁,背对着他,“打开我的书包。”

晏澄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幺药,视线率先落在她右手,她手上提着袋子,方方正正的,看来是双鞋。他不动声色地靠近,品牌标识跃然眼前。

手指微动,慢慢朝她右手挪去,又停留在半空,收拢在身侧。

阮知涵没感觉他在开书包,着急道,“快打开,快打开。”

他回神,她的头发早已放下来,散在肩上,还有几缕压在书包肩带下面。他修长的指尖拂开她的发丝,黑发穿过指缝,转瞬即逝。

晏澄拉开她书包的拉链,一个精致的礼盒崭露头角,他取出来,问道,“是这个吗?”

阮知涵回头,狠狠点头,生怕他看不清,“打开。”

他照做,仅一眼,心上的枷锁脱落部分。他看阮知涵,她的眼睛发亮,故作谦逊地抿住嘴唇,看似满不在乎,实际上,每个微表情都在表达对表扬的渴望。

晏澄本能地想揉她的头发。他的理智没能跑过感性,手放在她头顶,触及柔软顺滑的黑发,又不舍得弄乱它。

她没有理会他的停滞,笑道,“是不是很惊喜呢?”

他答:“嗯。”

阮知涵满意道,“我的眼光真好。”

晏澄的视线转向,在她肩颈处徘徊,她的皮肤偏白,灯光下,晃得他眼花缭乱。他放下手,不由自主地去想她右手提着的东西。

他的心思细腻,由一双鞋,联想到鞋码,再到她对另一个异性的了解程度。

晏澄隔绝了她滔滔不绝的话语,安静地伫立,一股热意自脚底攀爬至全身。他仿佛受到某种诱惑,略略低头,离她的脖子近了些。

据说,喜欢亲吻另一个人的脖子,是情欲和占有欲的体现。而对陌生的同性有敌意,是雄性进行生殖竞争的本能体现。

他成年没多久,不太懂爱情中的欲望。

现在,他觉得他开始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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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澄:虽然我觉得知涵应该做我的妹妹和朋友,但是我平等地厌恶每一个想追求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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