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乱世多妖魔。
这一年，平宁镇旁边的山林里出了个恶鬼。
这恶鬼浑身漆黑，力大无穷，常在夜间闯进镇子作乱，掳掠了许多金银财宝，又抓走十来个年轻鲜嫩的女孩儿。
县令数次带兵围剿，不仅没有伤它分毫，还折进去几名好手，道士和尚也是束手无策。
到了夜里，老百姓们战战兢兢地将自家女儿藏好，连灯都不敢点，缩在角落不住发抖，生怕被恶鬼挑中，落得个骨肉分离、家破人亡的下场。
这晚，却有个不怕死的主动送上门。
只见“她”穿着紧身的绛紫色小袄，大红长裙，前凸后翘，腰肢细窄，身量却比寻常女子高出一个头不止，姿势怪异地走在大街上。
“她”用手帕捂着嘴唇，浓眉英气十足，丹凤眼微微上挑，毫无媚意，反而充满野性，机灵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没多久，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单手将“她”拎起，带回山林深处的巢穴。
洞里漆黑一片，弥漫着难闻的草腥气和肉块腐烂的味道，男扮女装的程晋山顺着倾斜往下的通道骨碌碌滚到尽头，右手碰到冰冷的不规则物事，仔细摸索两下，吓得远远抛开。
那是一块被恶鬼啃光皮肉的头盖骨。
恶鬼似乎有囤粮的习惯，利爪一伸，捞来巨石堵住洞口，纵身跃下，匍匐在程晋山不远处的角落，“吭哧吭哧”啃起残尸。
程晋山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暗骂这回的差事不好干。
爹娘在逃难的路上先后病死，为了活命，更为混出个名堂，他毅然决然投奔当地最大的匪帮，干起杀人越货的勾当。
军师说怪物的老巢里肯定藏了不少宝贝，老大很感兴趣，许诺谁将宝贝带回来，谁就做二当家。
他想着“富贵险中求”，咬咬牙深入虎穴。
可他没想到，恶鬼是真的恶鬼，也是真的会吃人。
要命。
他蹲在地上，手扶着石壁，一点一点往旁边挪，打算找一找还有没有别的出口。
没挪几步，他撞上一具柔软的身子。
热的，香的，跟他一样在悄悄发抖。
程晋山猜着这是被掳的女孩儿之一，推推她的手臂，示意她带路。
她摸了摸他的裙摆，似乎放下戒心，轻轻牵住他的手，猫着腰移动了十几步，带他来到一个略宽敞些的地方。
这巢穴看似逼仄，实则别有洞天。
葫芦形的空间顶上悬挂着许多天然形成的钟乳石，山石之间的缝隙透进一点光亮。
程晋山隐约看见，前头似乎还有通道，只是被大大小小的石块封死，一时无法通行。
他挺直腰背，扭头看向女孩儿，问道：“你知道怪物把抢来的珠宝藏在哪里吗？那边有出口吗？”
说话的同时，他被她超出寻常的美丽惊得双眼圆睁。
项嘉也没料到，他是个男人。
她皱眉打量着他潦草的妆容、配色一言难尽的女装，想起什幺，眸中浮现希冀，轻声问：“你是过来救我们的官兵吗？”
程晋山下意识摇摇头，片刻之后又点点头。
“对。”他也知道当土匪见不得人，厚着脸皮骗她，“快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想办法带你逃出去。”
项嘉说话很有条理：“它吃完人肉就要睡觉，大概三天后才会醒来，睡的时候，常常把宝贝含在嘴里。那边有出口，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们差点儿逃出去，它发了一通脾气，连吃两个人，又凿破半边石壁，将通道完全封死，从那以后，连一口水都不肯给我们了。”
“与我一同进来的有八个人，现在只剩下我一个。”她说着悲凉的话，弯腰抱起一大捆稻草，给程晋山看自己新挖的洞，“你来得正好，快帮我一起挖地道。”
程晋山最擅长干体力活，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干。
他找来尖锐的石块当工具，扒拉得满脸是汗，浑身是泥，索性脱掉裙子擦脸，又解开小袄扇风。
两个馒头从胸口滚出来，“啪嗒”、“啪嗒”掉在地上，他眼睛一亮，捡起馒头吹吹上面的土，分给项嘉一个，道：“你好几天没吃饭了吧？快吃，吃完才有力气。”
项嘉确实饿得厉害，感激地冲他笑了笑，接过带着体温的馒头连咬好几口，险些噎住。
程晋山摸遍全身，找出一个小瓷瓶，拔出塞子闻闻，被扑面而来的腥臭味熏得直皱眉，这才想起里面装的是驱邪用的黑狗血。
“官爷，这边有水。”项嘉擦擦嘴角，踮起脚尖从一块石头的凹陷处捧起一汪略有些浑浊的水，“前两日下雨，我想法子存了一些水，你要是不嫌弃，将就着喝吧。”
程晋山被她叫得脸上火辣辣的，不自在地挠挠脖子，走过去跟她头抵着头喝水。
他无意间擡起头，看到她乌黑的头发散在肩上，衬得一张雪白的面孔像在发光，心口也不知为什幺突突跳起来。
奶奶的，怎幺长这幺好看？
要是他当了土匪头子，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抢个这样的姑娘回去当压寨夫人。
项嘉敏锐地察觉到他眼底的侵略性，警惕地后退两步，催促道：“时间不多了，我们动作快点。”
不过，恶鬼吃饱喝足，进入沉睡之后，她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程晋山毫不惜力，挖出的土在地上堆了个小山坡，终于停下来休息：“咱俩轮着值岗，我先睡会儿，醒了继续干。”
项嘉不太相信地点点头，片刻之后，听到他如雷的鼾声。
他的睡相不太好，又是傻笑，又是流口水，万幸皮相优越，勉强还能入眼。
项嘉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忍着疼挤破手上的血泡，撕开衣角，胡乱包扎几圈，把程晋山掏出来的土运到角落铺平。
趁着恶鬼睡觉的时间，二人加班加点，终于在第三天下午挖穿通道，看见胜利的曙光。
程晋山高兴得咧出满嘴白牙，推项嘉下去，说：“你先走！”
“你呢？”项嘉皱眉看着他。
“我……”程晋山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我去把怪物嘴里的金银财宝抢回来，那可是……可是民脂民膏，绝不能便宜了它！”
他没忘记他的目标。
他可是要出人头地，干一番大事业的人，怎幺能被面前的一点儿困难吓退？
“你不要命了？”项嘉焦急地伸手拉他，“别犯傻！”
“我没事，你快走！”程晋山眼疾手快地躲开她，扭头大步往恶鬼所在的地方跑，转瞬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项嘉面上现出挣扎。
没多久，她便做出决断，撑着地面灵巧地跳出，擡腿追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