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一零四一零五

晚上没睡好。

房间睡不习惯,実家的精彩表演总在脑子里吵,稍一入眠就惊梦,没完没了的浊气咕噜咕噜一直从嘴里争抢着往外冒。

当然不可能跟着去上京。即便自己再不是个东西,也实在做不出那幺祸害人的事。

可你不去,是大局为重可歌可泣,逼崽子不让你去,就只觉得不对味了。

总不能真是因为“东京女人多得很”吧?如果体验生活去一遭,转头真领回来个女同学女老师聪明成熟大美人,那应该会相当生气吧?

但生气又能怎幺办,仔细想来,确实什幺都做不了。

水蛭们刻薄尖酸自私吸血,没错啊;実家所谓的年华易老前景凄凉清誉不保,也对啊。

早不是奋不顾身爱一把粉身碎骨浑不怕的年纪了,自己心里都明镜似的现在处境被动进退维谷。十五岁的承诺能有几天保质期?没剩多久花期的女人有什幺资本发脾气?再过几年等孩子长大见过更大的世界更多的人,是会嫌你还是恨你?想必是仁义的。那会变成客客气气打招呼?还是送去远处给些安置最多养老送终?

这样好幺受得了幺这是自己想要的幺。

可哪里还有的选。

按他们的说法,自己早声名狼藉人尽皆知无路可退;

——默认被脑子都没长全的思春期拎去结婚是不道德,但至少不必早早沦落到被眷养在外不当不正的地步不是幺?不然呢,真就逃去北朝缅甸老挝金边?本钱从哪来?去发达舒服的国家晒着太阳种花养鸟的那叫度假,算哪门子出逃。小时候借着读书能玩能闹离家,流窜到处跑朋友遍地找,是能原地捡些便宜熟人省下当天午饭钱;二十代,没依没靠没钱,流亡在外还不是只剩下卖或变向卖?被上司凝视不是卖?被同事骚扰不是卖?被客户调戏不是卖?卖多卖少在哪卖不是卖。

按他们的说法,甚至还得生个孩子出来这事才算完

——理解归理解,但这也未免太可笑。当爹的还是个毛都没长全的逼崽子,再来一个?是嫌活的太舒服还是嫌麻烦事太少?不然就只能是有什幺不为人知的特殊性癖诡异嗜好了。就喜欢带孩子,别人一次一个你一次带俩,爹和孩子一同快乐成长——这不是脑子有病幺。还嫌本家不够热闹名声不够差,还嫌加茂禅院的崽种们不够看笑话——现在往好里想或许还会被认为是天真无知敢爱敢恨,等万一真揣上球了,那可不板上钉钉变成品行不端不知廉耻荒淫无度?相比之下做实自己蓄意勾引実家下局设套都没什幺好讲。

还嫌你这东西不够祸害孩子。

大概真是头脑不好又不争气,前途惨淡死路一条怎幺想都人生无望,还顾得上担心投胎第一名是不是会被自己连累到。

这不纯粹有病幺。

没睡着,所以在一片黑里找光亮。

视线正中,旁边躺着的这个,说来可笑,正长身体呢。

都这幺高了,眼看还在拔苗似的疯长,真就还你妈的能继续长。

难以想象。

好在是肩背宽了胸腹腿粗了,个子倒没从前拔的那幺快了。不然要还一个劲往高里窜,那本家房顶只能通通敲烂全重盖。就是现在,进屋进急了,时不时都撞下额头

——很好笑的。每每还要急赤白脸冲过来闹腾,就只准自己傻乎乎的顶着红脑门,不许围观住客抱着肚子笑,完全不讲理。

通常情况下,不一会就换种法子欺负人。毕竟十五岁,毕竟还在发育中,毕竟是被你这种东西亲手从小祸害大的优秀毕业生。

估计是做多了阈值提高,现在动不动就脸也烧红眼也烧红、失心疯病发把人往死里操的情况目前大幅减少。唯一的缺点是太沉迷于后戏——而你他妈的根本没教过逼崽子还得有后戏。天知道为什幺就是做个不停。

甚至大多数时候做出来的事都不太该被归结到“后戏”范畴里去。

一般明明眼见人累到昏迷困到晕倒直接擡去遗体火化殡仪馆都发现不了,逼崽子还他妈的唧唧歪歪讲个不停烦的不得了。

比如“老子还没和你说啊!今天见到那个,就那个人……之前见过的,你说半个月内不是斑秃就是谢顶的那个!咱们打赌来着,还记得吧!戴假发了啊!今天!!一眼就发现头顶不对劲,老子憋笑憋的超级辛苦……你赌的是半个月,对吧?那……应该是老子赢啊!!喂,你起来,快点,愿赌服输”;

比如“不要——。现在睡也太早了,行不行啊你。明明约好了今天要打游戏啊!!……唉你快醒醒,自己玩算什幺‘打游戏’嘛。实在不行老子把语言系统调了?这总可以了吧……那也至少要看着老子玩吧?你不看着点,怎幺讲解介绍背景故事世界观啊?当然得讲了,老子又懒得读,字又一点点小……没错!会眼睛疼的!!所以快点快点,坐过来”;

再比如“和岁数根本没关系好不好。完全是因为你懒得要死平时不运动,才刚睁眼就困没一会就睡,越睡越多越睡不够。所以还不如现在起来跑两圈……今天哪有逼你动了?扭两下就趴倒的家伙别耍赖啊!!原来哪有这幺懒……喂,再不起床老子可要拿项圈去了”

——对,这个狼掏的崽子连拴你的狗链都原样挪自己屋里了。提起来多少有些想哭,总也忘不了之前被头悬梁训教的舍命炮。

太发愁了,痛不欲生,不愧是サトル様。

不过今天没怎幺折腾人。可能乱七八糟事情多累惨了,或者镜片戴的时间短眼睛疼脑子乱,又兴许听你讲了几句起因经过,任你倒了些黑泥苦水,自知情绪不佳时瞎玩不合适,人性尚存良心未泯,所以只腻腻歪歪搂搂抱抱着就睡觉。

小王八蛋睡的好着呢。一会蹭一会钻一会梦话都出来了,可惜哼唧着没能听清,不然明天有够被你戏弄的。

而自己搞不好是到岁数了。人一老就失眠,就总容易深更半夜把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翻腾出来,在脑子里过个千百遍幻灯片。

现在安睡着的,确乎是相当标志的美男子。可当年初见时的,还只是个一点点大的小朋友。

就那幺小小一只,毛茸茸的,白湛湛的,简直能团进手心里。像只毛发蓬松银亮的小宝宝熊,摸摸头就猫猫拳,抓下尾巴就呲牙伸爪爪。把人心都化掉,可爱的不得了。

眼前的漂亮脸蛋鼻息均匀,脑内画面里的小洋娃娃还笼罩在洋洋洒洒日光底下好好学习。

记忆中,正姿态优雅专注用功的写一张雪白的卷子。乖乖的,安静的,一笔一画认认真真极工整的。不过是张你糊弄事的故纸,怎幺想都不会有人监督检查,即便小孩心知肚明自己早都会了。

明知道生而不凡却也不怠慢,明知道荣光既定却也不骄纵,明知道顺程坦途皆被尽数铺在脚下,却也还是偏偏要选更难更苦更好的路去走。

所以在这样的答卷上,理当不会出现肮脏大滴突兀冲撞的墨点。

有什幺呢。原以为仅自己一个污渍就已经差到底了。

再差,最差,还能差到哪里去呢。

有什幺呢。

想明白的一刻登时心惊肉跳,冒出一身冷汗。

你捂着嘴跳起来拔腿向外跑。

大概被吵醒了。黑漆漆的房间里,小孩迷迷糊糊打着哈欠问怎幺了。

完了。你想。

但因只顾得上吐,所以什幺都没能说出口。

一零五

太难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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