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星楼失魂落魄地离开,没能从袁少谏口中打听到消息也无所谓了,他现在的状态太不对劲,若是让祝君君看到他这副模样,只怕会比从前更厌恶他。
袁少谏莫可奈何地看着他离开,有心想冲上去暴揍对方一顿,又苦于自己太过弱小,什幺都做不了,只能在心里暗暗记下一笔,以图后报。
捂着喉咙咳了好久,原少数估摸自己颈上应该留下了明显的手印,若是就这幺回去肯定会惹祝君君担心,但转念一想,就这样去买个惨也不错,还能趁机说点岳星楼坏话——当初祝君君有多喜欢那个姓岳的他可全看在眼里,必须要趁这个机会把他在祝君君心里彻底踩死。
这样想着,袁少谏又迫不及待想赶快回蒲竹居了,出后门先是四处张望了一番,发现岳星楼的人手都撤走了,他放下心,加快脚步往回走。
可没一会儿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回来了,袁少谏以为是岳星楼故技重施,正欲回头骂人,谁料这次跟着他的却是个铸剑山庄的弟子。
对方似是故意要被他发现的,带着笑意不躲不藏、大剌剌地从墙后走了出来。
袁少谏警戒地退后,却莫名觉得这人身形有些眼熟,高高的个子,挺拔的气质,远非那些普通弟子可比。
而那人看了袁少谏一会儿后,直接走到了他跟前,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弯下身揉了一把他圆圆的脑袋:“哟,袁小弟弟,这才多久不见你就不记得我了?”
“别摸我的头!”袁少谏烦躁地想躲开,可紧接着就看到对方手里忽然变出两枚龙眼大小闪闪发光的金珠子。
袁少谏愣住了,脱口唤道:“司徒大哥?!”
司徒邪顶着张易容的假脸笑眯眯地“哎”了一声,把两颗金珠子往袁少谏手里一塞:“真乖!”
“司徒大哥,真的是你啊!”
袁少谏抓着金珠兴高采烈,盯着大变样的司徒邪看了又看,随即赶紧拉他往僻静处走——
他来铸剑山庄也好多天,已经听说了司徒邪三年前的光辉事迹,知道他在中原武林属于头号“通缉犯”,必须低调行事,绝不能暴露了身份。
司徒邪任由袁少谏拉着,目光在小孩颈项处的红痕上逡巡了一会儿,却没有多问。
不久前他与麟英在福州换了艘不打眼的小船上了岸,又花了几天时间疗伤调养,直到前些天山庄中混乱一片才找到机会混进来。这两天湛卢山上大事小事他听了一耳朵,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知道了,他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得比局中人清楚,所以他确信这些“意外”里起码有一多半都是他那个同母异父的好兄弟龙缺搞出来的。
于是他不急着去找祝君君,避免他的行踪被龙缺察觉,从而暴露了祝君君的存在,那会很麻烦。
再者说,那女人睡完他便不告而别,可见心虚得厉害,他要找个适当的时机突然出现,吓她一跳。
而碰上袁少谏是计划之外,麟英发现岳星楼的人形迹可疑,他便跟上去看了看,没想到他们是在跟踪袁少谏,更出人意料的是岳星楼竟会突然发狂。
若那时岳星楼再不放手,他已经准备要出手救人了,那小鬼是祝君君的人,他总不能放着不管。好在最后岳星楼恢复了理智,他便没动,省得过早暴露了身份。
袁少谏带司徒邪从偏门离开,避开人抄小路走,司徒邪一路观察,明知故问:“袁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袁少谏回头乜了司徒邪一眼,说:“司徒大哥,你也想见我姐姐吧?我带你过去,你就别和我装傻了。”
袁少谏对司徒邪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毕竟曾朝夕相处过好长一段时间,司徒邪脑子不太好的时候他们还是臭味相投的好伙伴。但可惜,他脑子一长回来,伙伴就变成了情敌。
按理说,袁少谏是绝不可能主动把男人往家里带的,不过现在是特殊时期——百花谷的蒋灵梧来了。
那家伙看着温和好说话,可其实心机深得很,逮着机会就给祝君君灌迷魂汤,灌得她眼睛里看不到第三个人。
这还怎幺忍?
袁少谏作为祝君君的正牌相公——以后肯定是——绝不容许那蒋灵梧一家独大!
所以袁少谏在遇到司徒邪后,当即便决定要把他的司徒大哥带回去,把那两人的好事搅了,挫一挫蒋灵梧的锐气!
袁少谏加快脚步,语气严肃道仿佛委任重任般:“司徒大哥,我姐姐身边男人虽多,可你是我最看好的一个!一会儿你去了之后,一定要把那个姓蒋的家伙给挤下去,不要叫我失望!”
司徒邪:怎幺有种被人抓了壮丁的感觉?
***
蒲竹居中,蒋灵梧趁着用饭的时间,听金氏兄妹汇报了白河村的情况。
那村子是他们来时途径的,村民短短几日间陆续生病,发疯发狂、嗜血暴力,已脱离了瘟疫的范畴,这让蒋灵梧联想到了这些年他一直在追查的一件事——二十年前的江宁城之乱。
那年初春,漫天黑云笼罩了大半个江南,原本富庶安乐的江宁城一夕之间沦为人间地狱,纯良的百姓成了满手血腥的恶魔。城中到处都是虐杀甚至人吃人的惨状,尸骸遍野血流成河,枉死的冤魂无数。
彼时他的父母正在江南一带游历行医,听闻此骇人消息后第一时间进了城,这一去便成了永别。
这些年,他一直在调查这件事的始末,他不相信会有什幺天灾能让好端端的人全变成穷凶极恶之徒,所以他认为这是人祸,是有人为了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亲手酿造了这场残酷的悲剧。
“……我与大哥找到了事发后侥幸从白河村逃出的两个村民,他们神智都是清醒的。据他们说,这段时间因为鸣兵大会的缘故,村子里来来往往的外乡人多了不少,他们也没法判断有问题的是哪一个。但是,曾有一个江南口音的人,以村中井水不干净为由送给了他们一袋药粉,不过村民并没有使用。”
金溪将调查得到的情报尽量简洁地说给蒋灵梧,蒋灵梧听后略微颔首,沉吟道:“药粉可能只是障眼法,但从水源入手的确是最方便、覆盖范围也最广的方式。你们可有在井边或其他水源的周围发现什幺异样?”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没有。”
“师父,还有件事……”金溪迟疑片刻,似是在组织语言,但最后也只能用最直白的方式说出,“出事的村子不止一个白河村。”
蒋灵梧握筷的手骤然一僵。
“那两名逃走的村民在躲起来前曾去附近的另个村子投奔亲戚,结果那边也出了一样的事,甚至情况还要更糟。我和大哥赶回来的时候顺路去看了看,那个村子已经……”
回忆起里的那惨状,金溪说不下去了。
那个村子已经几乎找不到正常人,所有村民都状若野兽,互相撕咬、扑杀,到处都是血淋淋。
蒋灵梧沉默下来,沉重如山的情绪压在他身上,叫他喘不过气。
二十年前的江宁城他虽未亲历,但每每听当年的幸存者说起,那些画面便犹如在他眼前。明察暗访多年,他与真相始终隔着一座大山,却没想到二十年后的今天事情竟又要重演。
他直觉白河村的事很可能只是一个开始,就如同当年那样,而矛头真正指向的地方……
蒋灵梧胸口憋闷,不安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