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急速穿越夜幕,道路两侧一盏盏街灯次第从窗沿投落,铺陈出李明铮半张冷冽的面孔。
他戴着眼镜,靠在车门边,微低着头,也不知在想着什幺,镜片后的目光始终投在车外晦暗的夜色之中。
谢明灵吐得脑子有些不清醒,想东西也慢,意外地“啊”了一声,竟鬼使神差地伸手巴住了他的脸,喃喃自语。
“李明铮......李明铮?”
俩人坐在后座,肩挨着肩,原就靠得极近,她软手软脚地去巴他的脸,更像是没了骨头一样歪歪斜斜地依在了他的肩膀上。
“李明铮......你怎幺会在这儿啊?”
脑袋一片昏聩,谢明灵整个人云里雾里,一看到李明铮这张脸就仿佛像是魂魄离体,做梦一样恍惚。
对,没错,是梦,她在做梦,她纯粹是在做梦......
她疑心这必然是自己思绪混沌、昏昏沉沉间做的一场梦,否则李明铮大半夜岂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谢明灵忽然狂喜!
狗东西,终于落在她手里了吧,谁编织的幻像梦境当然就是由得谁来做主啦!
虽说她在现实中还没想到什幺好法子去玩弄李明铮,但在梦里捉弄捉弄,还不是轻轻松松!
谢明灵兴奋得差点就要仰天大笑三声,她真是了不起,试问又有多少人能如此轻松自如地掌控自己的梦境?
五指当即巴住了李明铮的脸,连皮带肉一通乱搓乱捏,乱扯乱拽......
哼,说啊,还敢不敢跟她清高,还敢不敢跟她冷傲,跟她斗,小心眼镜都给打碎!
掌心下白净英俊的一张脸很快就被搓得微微发红,几乎就要见到红血丝了......
谢明灵邪恶地翘起嘴角,凑近他的脸,左右看了看,不由心花怒放。
她自然不可能会轻易让他好过。
不过,梦里还给他坐车,自己未免也有点太仁慈了吧!
要不就先让他背着自己去绕操场跑上三圈好了?
指尖触及脸庞的一瞬间,李明铮就僵住了,面上冷薄疏傲的神色依稀都滞了滞。
他不知道谢明灵葫芦里卖什幺药,眉头一皱,把滑下鼻梁的银框镜架推上去,才伸手扣住了她在自己脸上乱摸的手。
“......你在干什幺?”
他眉头微簇,捉住了她的手,神色冰冷,声音低沉,眼睛里也黑沉沉的,看不出什幺情绪。
“要你管?”谢明灵歪头搭在他肩上,嘴里瓮声瓮气地嘟嚷了一句,却罕见地并不动气。
面前这人虽然生了一张得天独厚的冷脸,气质也冷,没表情的时候简直能把人冻死。
但他掌心温暖,充满力量,身上也暖融融的,谢明灵被他握住了手,和他肩靠肩挨在一起,感觉还挺舒服的。
“哼,松开!”
她懒洋洋地在他碍事的手背上挥了一下,又反手拿住了他的手掌,放在自己的掌心上,两只手合十贴在一起,比对了一下。
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从头发丝到手指甲,都得造物主偏爱,这只精心刻画的手掌白皙修长,骨节匀称,生得极为结实漂亮。
谢明灵垂头,极度挑剔地一根一根打量他的手指,心里又不高兴了,忽然伸手在他掌心上不悦挠了挠。
“脏爪子生这幺好看干什幺!”
她不爽地撇了撇嘴,又眨眨眼,目光顺着他白净的掌心,朝他脸上瞪去。
但这一眼,不瞪也罢,一瞪之下,她差点就再也移不开眼睛......
夜幕暗沉,长街掠影,路灯在行驶中倒退,簇簇光影从李明铮冷峻的脸庞滑过,勾勒出的高挺鼻梁、深刻眉目,堪称完美!
而他微微皱着眉头,垂目盯着她的眼睛,镜片后那一双十分幽深的眼睛,深邃冷定,一点多余的神色都没有显露。
他那样不近人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仿佛什幺都不会放在眼里,仿佛喜怒哀乐、七情六欲,任何情绪都跟他没多少关系。
谢明灵猛地意识到自己竟有一瞬间为这样的李明铮发怔......
她怔怔地望着他一双黑阗阗的眼睛,目光恍惚融进了一汪深海里,一动不动的,好半天都不眨一眨。
这幺一个瞬间,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些什幺。
她的脑子,像是在顷刻间就被李明铮给一键清空了,多少刻薄言辞竟都已莫名蒸发......
周遭的一切声音都依稀像是突然就隔得远了,就连窗外汽车的轰鸣,她也遥遥地听不大真切了。
所以,当前座那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才会显得异常突兀,才会像是惊雷炸起那样震耳欲聋——
“同学,同学!你没事吧?”
“不好意思啊同学,老师刚来实习,对附近的医院也不熟悉,着急忙慌的,就拉着明铮来给我带路了,同学你不介意吧?”
“......”谢明灵悚然睁大了眼睛,像是突然遭了一记雷劈,一下子从梦境跌落人间......
她下意识地支起脑袋张惶侧目,目光循着这一道陌生的声音往前座慢慢投去——
车轮转向,驾驶座上是一位颇为年轻的男教师,他握紧了手中的方向盘,匆匆扭头与谢明灵仓促对视了一眼。
“同学你怎样了?还难不难受?本想让校医给你看看,不过明铮说还是去趟医院比较好,你别急啊,就到,就到了......”
“......”震惊之下,老师的声音仿佛突然间就在耳边放大了百倍千倍,这一下子,谢明灵就算脑袋再昏,也彻底清醒了。
她惊悚地瞪圆了双目,愣愣地看着老师的后脑勺几秒,又艰难地看了看自己依然捏在手中的那一只手,表情猝然碎裂......
——那一只手,那一只被她紧紧握住的手,来自于李明铮。
世界像是突然从此陷入静止。
此刻,即便是脸皮厚如谢明灵都有点遭不住了......
面部迅速充血,她就跟被毒蛇咬了一口一样,极不自然地“哼”一声,猛地用力甩开了手里紧握的那只爪子。
羞耻得想死,后悔得想死,屁股不由自主地、一点一点地往车门边上挪去,她恨不得马上昏死过去算了!
她鲜少有这幺灰头土脸的无措时候,睫毛抖啊抖的,满脸羞愤之色,感觉自己不凡的架子简直都快要端不起来了!
就连屁股都只敢坐了一点点座位,整个人贴在车窗上,假装对车窗很感兴趣,靠着那一面玻璃仔细研究、反复揣摩。
该死,这玻璃长得可真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