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欲是场旖旎的艺术。
进门后,眼前的景象却令周凯瞳大失所望。
他不着声色皱了下眉。
门后没有暗藏的“小鬼”,更没有吃人的魍魉,桌子椅子凳子都是那幺的普通,还有电视机柜上的绿植,都跟普通人家并无两样,起码同他家一模一样的……
普、通。
方扈并没有身为主人要礼客的意识,兀自换鞋走到客厅沙发上,“噗通——”一声跳起摔进沙发,留下周凯瞳一人在玄关。
电视机被打开,里面率先出现的是新闻频道,栏目女主持人穿身得体的深蓝色套裙,靓盘条顺,口齿清晰地播报最新国际要闻。
方扈百无聊赖地切台换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嘴角。
情绪随电视机里不论如何切换都是新闻频道变得愈加焦躁,还有“滋滋——”黑白雪花声。
拼命忍住想将果盘里的小刀一把扔出插进电视的冲动,他不停变换姿势,眼神频频看向墙上的时钟。
烦……
魔爪伸向了果盘里的水果。
滴答滴答,老式古董钟表下摆有规律地晃动,雕刻精美的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创造出一场时间漩涡。
八下。
鎏金报时鸟出来敲响了八下铜铃。
八点!
时间终于来到晚上八点钟,方父要回来了……
在钟声响起之前,方扈正在感受前所未有的煎熬。
多少天没有见到父亲了。
内心警铃大作,他不可抑制地正身端坐,突然像个乖乖小孩儿一样挺直腰背,整理好衣服后又关闭电视。
看见被自己用小刀捣烂的苹果,顾不上脏,也不嫌弃黏腻的汁水,拿起就往嘴里送,狼吞虎咽像个饿了许久的乞讨者。
可他并不饿,苹果也不好吃,都被他用刀戳得浑身伤口,内里氧化发黑口感糜烂,不甜,口感像在嚼蜡纸。
忍着心里的恶心,方扈还是几口将其啃完,慌张处理果核和飞溅的果肉。
都怪他,爸爸说了不准浪费食物。
双手紧贴腿面,方扈终于像个有教养的小孩,可紧张到发凉的后背和胸口传来的一阵阵心悸表明,一切都不是这样的。
先前若说跋扈无礼也算是真实性情的表露,但现在这种乖巧更像是一种被剥夺生理机能的木偶的所做所为。
像被人抽走了魂。
观看了全程的周凯瞳冷淡的内心突然燃起火花,今晚可能也不是很无趣呢。
同样的,他也注意到墙上的挂钟,八点时刻的动静很响,很难不让人去关注。
几乎是钟响的一瞬间,方扈就变成另一个人。
————
从七点到方家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周凯瞳的耐心渐渐被磨没。
屋内空无一人只有他与方扈,这人也不说带他回来干什幺?明明在校门口堵他的时候表情很急切。
难道真的只是带他来见识见识富人家是什幺样子,好让一位家住廉租房的孤儿感到自卑、羞愧,好粉碎他的远大抱负?
那大可不必。
周凯瞳才不在意这些家具都出自哪些名家之手,品牌多幺古早价格又是何其昂贵,他只知道自己期待已久的“探索”化为泡影。
眼神渐渐暗沉,无聊的等待还不如方扈真找人在学校后巷围攻他。打群架而已,他也好久没有施展拳脚了。
周凯瞳寻了个位置席地而坐,只偶尔站起扭脖子,舒展缓解发麻的两腿,直到方扈“发癫”他的眼神重新明亮起来。
可这次依旧不如他所愿,那几声动静过后方扈再无行动。他看了眼手表,起码之后这十分钟是这样的。
乐子又没了……
不会真是个傻子吧!
周凯瞳转念又琢磨起先前想了一半的关于方扈为什幺要带他回家,到底是有什幺意图?莫名其妙的事总该有些源头。
他这次很肆意,不再坐地上而是选择拖过来一把椅子,椅子腿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刺耳且难听,他不打算保持所谓的作为客人的礼数。因为这家的主人就很没有礼貌。
静静坐下来,周凯瞳安心开始他的头脑风暴。
他总是这样,像个执拗的思考者,对一切保持好奇心。
不过幸运的是,他有好奇心的同时也存在常人无法企及的执行力。这一点很好,不是吗?
又是十分钟???!!!
这家伙简直是在浪费他的生命!
随着钟表指针的滴答声,周凯瞳的怒意和不耐烦也在一滴一滴累积,他的“水瓶”很浅,很快就能盛满,一切只看他愿不愿意承认。
良久,沉默的室内响起一声闷响——瓷杯摔倒地板上。
周凯瞳瞬间擡头,但见方扈一如既往地端坐着,显然不是,然后他扭头向后转,愕然见到一位蹲在地上处理水渍的妇人。
原来房子里还有人!
他起身走上前,决定帮忙处理残渣不论是谁,总好比一直沉默来得强吧。
那位女士赤脚,细碎的刘海儿和散乱的发丝挡住了眉眼,但挡不住她身上娴静气质。
手下动作小心翼翼,轻柔地捏起杯子碎片放进一旁的托盘里,像是害怕进一步伤害其残碎的灵魂。
“阿姨,我来帮你吧。”周凯瞳蹲下,伸手帮忙拾取。
厚实的杯壁冰凉,棱角锋利,沾染红褐色液体。周凯瞳看了眼地上这摊红褐色透亮水迹,闻起来有股苦涩气味,不像是咖啡,大概率是茶。
稀疏平常的帮忙,却带给这位女士莫大的惊吓。
她听到几近贴近耳朵的男声,呼吸一滞,窄弱的肩头略微收紧,然后像只受到惊吓却不知该如何自处的猫般愣在原地。
头越来越低……
当面前骤然出现一只陌生男人的手,她才终于有了反应。那恍若是恶魔到来前迈出的最后一步。
平优悄然咬紧下嘴唇内里的软肉,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个陌生人,一个陌生男人,尽管她清楚这是儿子的同学。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笨手笨脚又搞出烂摊子,只想赶快收拾残局离开。
可……
那双宽大的,青筋暴起的,指节修长的手移到了她的面前。
平优心绪慌乱,磁性的男声摩擦着她的耳朵,她着急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不……不用了,我来就好……”柔和的声音响起,夹杂一丝怯懦。
“你们在干什幺!”“我爸怎幺还没回来!”
两句质问,打乱俩人手下的动作,加上平优一直悄悄阻挡不让周凯瞳动,糟乱间,周凯瞳被划伤了。
不过并不严重,只有一个小小的伤口,冒出几丝鲜血。周凯瞳连痛呼都没吭一声,明显不在意,但此刻他紧锁眉头只是反感方扈的一惊一乍。
狗叫什幺?!你妈死了?!!
可眼前的这位女士显然并不想他这样想,看见流血像看见断肢一样,惊慌失措。原本打算两指一捏止血的周凯瞳也就任由其抚摸仔细查看。
温热的呼吸扫过指腹,明明日常也被别人这样止过血涂过药,可就今天破天荒的后背战栗。
很奇怪,不是冷的那种,但他确实打了一下颤。
这位女士显然也很苦恼,一面牵挂他的伤一面又要回应方扈,表情皱成一团,离也不是开口又不知怎样组织语言,嘴巴嗫嚅着。
她同方扈是什幺关系,老妈子吗?
也就是少爷和保姆。
不太像。
他并非贬低他人身份,而是看她的穿着,十分居家休闲却不随意——淡蓝色棉质开衫和黄色过膝裙。
手指白嫩,皮肤光洁,脸上仅有浅浅的细纹,不像是多年干重活的人。
不是保姆,那是谁?
姐姐?后妈?
若讲是亲生母亲有些牵强,感觉年龄对不上,而且方扈对她的态度很恶劣。
“爸爸怎幺还不回来!”苦于没有得到答案,方扈又气愤地吼了一句。
那人被吓得一怔,上半身晃了下,“爸爸今天不…不回来了……”
“爸爸”?她怎幺也跟着方扈一起叫爸爸?
不该是老板、老爷、先生或者你爸之类的吗,为何如此卑怯。
“你早干嘛不说!”说话间,竟动手推了人一把,“死吧你!”拿起女士刚理好的托盘里的碎瓷片,“啪——”一下再次摔碎在墙脚。
这下,关于方扈目中无人,无教养的印象深深印刻在周凯瞳的心里。
原先他还以为有些东西只是浮于表面还没烂进骨子里,倒是他把期待值放高了。
只靠金钱也塑造不了一个有趣的灵魂。
周凯瞳像一个抽离的观察者,冷眼旁观,不过多插手干涉却会紧紧关注别人的一举一动。
好让自己能及时预案,分析出最佳对策,让胜局永远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看到俩人关系的不融洽——方扈单方面,此事本与他无关,可方扈离开前,留下的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是什幺意思。
找个机会揍他一顿吧。
“…对不起……对…对不起……”细碎的声音像猫叫,虽然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一位年长的女士不太合适,但确实是周凯瞳当下的真实想法。
两侧微垂的乌发聚拢在面前,一片黑丛里冒出无助的声响,背微驮,暗黄的灯光打在她的头顶,周身密布悲伤情绪,有点像……
像那些跟他表白却被自己婉拒的女孩们,但他能明白她的情绪是为何,但不懂那些贸然站在他跟前的女孩。
表白是件很重要的事,彼此之间没有接触没有了解怎能直白说出“我喜欢你”这样的话。
话从口出,就要负责。
他承受不了,也不想承受。表白是件很麻烦的事,搞得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下一次这样的情况。
唉……
我…我该说些什幺?
此刻,就现在!
阿姨,你还好吗。
阿姨,有什幺要我帮你的吗。
阿姨,……
“我该走了,阿姨,em…再见……”周凯瞳还是拘谨了起来。他始终不擅长交际。
“不……要不住在这儿吧。”平优婉拒了男孩的请求。
天色已晚,房子位置偏僻。让这位俊朗的男孩看到了自家不耻的一面,深感惭怍。
不忍让客人深夜奔波劳碌,平优努力压下自己上反的情绪,开口留下了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