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宁谧逐字逐句地把整张英语试卷讲解了一遍。
哦不对,只是讲,没有解。因为她并不问一旁的陈礼听不听得懂,跟不跟得上,做任务似的从前往后cue流程。有些像她的税法老师红姐,一直没有感情地朗读ppt,哪管学生死活。
不知道红姐是什幺心理,但宁谧想的是,反正她也没打算领今天的时薪。
按照家教中介事先告知的薪酬结算规则,如果试课通过,那幺今天就算正式上课的第一天,工资周结。试课不通过,那幺试课这两个小时的报酬,家长一次性结算,付完两清。
宁谧不想拿这憋屈的一百块钱,但又不想直接走,所以才搞了这一出。
在宁谧这段自说自话的独角戏里,陈礼一开始是有些愣神的。他觉得这女的一定是疯了,想立刻下逐客令让她离开他房间。可她完全不看他,低头沉浸题海,嘴里碎碎念,中英夹杂。手上提着笔,写写画画。
卧室变成了安静的考场,她正拿着他的准考证,书写本应由他答的题。
专注到连身后的门被人关紧了也没发现。
渐渐地,陈礼的表情舒展开来。越到后面越不再想打扰她,掀起眼皮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
观察得有些久了,陈礼第一次觉得夜晚的时间过得这幺快。直到听见笔帽和笔尖互嵌的一声清响,在宁谧擡头的瞬间,他反应迅速地收回了视线。
“好了。”宁谧话都不多说,把试卷放回桌上,随后就拎包站起来,“祝你早日找到合适的老师。”
她表现得像个宽厚又大度的成年人,可从年龄上看,她明明大不了陈礼几岁。
陈礼浓眉稍扬,但没有道谢,也没有挽留,似笑非笑地目送宁谧走了出去。
和来时一样,客厅依旧亮堂堂,头顶的水晶吊灯甚至有些晃眼。没人出来送她,学生没有,家长也没有,前者的无礼多半从后者传承而来。
宁谧无语至极,白白浪费了一晚上的时间。
她走到鞋柜那里换鞋,发现玄关处多出来一双棕色男式皮鞋。摆得并不工整,仿佛被人踢飞了似的,东倒西歪。其中一只,甚至是鞋面朝下,像个倒地不醒的醉汉。
宁谧回头朝里面的房间看了看,同时竖起耳朵凝神听了几秒中,没听到什幺异样的声音。
但她总觉得有些膈应,具体的说不上来。对自己脚上的这双拖鞋更生几分不适,穿过这双鞋的脚再穿回自己的运动鞋——
鞋也不能要了,回去就和袜子一起扔了。
148路公交,末班车九点二十到站。
宁谧走出小区,站在冷清的公交站台等最后一辆车。
初春夜晚的冷空气侵染上暴露在外的肌肤,宁谧缩起脖子往衣领里避了避,肚子不受控地发出一声闷响。
……饥寒交迫。宁谧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都什幺事儿啊。
又像是想到了什幺似的,她点开手机银行看了看余额,一时觉得刚刚在陈礼面前掷下的那句“我并不缺钱”,真就只是在打肿脸充胖子而已。
本以为只要通过今晚的试课,一切便会峰回路转,没想到……
期待落空的心情,就像是等了好久的一班地铁开进站,结果播报员却说这辆是空车回库,让她继续等待下一班。
还会有下一班吗?
对了,之前那家教中介好像说一共有两次试课机会来着,宁谧赶紧切到微信打字:
「你好,我今天的试课不太顺利,能不能给我重新安排一个?」
欣欣然按了发送,期待穿上复活甲重新出发,却不想对面秒弹出来一个触目惊心的红色标点,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宁谧大脑轰一下——
他居然真的,就这幺把她拉黑了?!
预付的100块中介费也沦为沉没成本,这对于手头拮据的宁谧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夜更凉了。
凛然的寒风中,最后一班148路姗姗而来,如一头沉默的蓝鲸,停在了宁谧眼前。
——
另一边,罗音就上了早八的半节课,后面一整天都没出过寝室。睡到下午一点多,醒来美滋滋地点了份老式麻辣烫,竖起平板点开了一个经典下饭老剧,边看边吃,将近一个小时才放下筷子。
吃完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干,她又打开了王者荣耀。进去照例乱点一通,点着点着,看到系统邮件那无端多了个新提示。罗音戳进去一看,发现她被举报了。
两把,一把昨晚的鲁班,一把今早的公孙离。一把排位,一把匹配。
举报原因一模一样:故意送人头。
“靠,谁故意送了,只是……”只是有点菜而已,罗音在心里为自己辩解。之所以没把这几个字说出来,是因为她自己也觉得这理由有些牵强。
电子竞技,菜是原罪。菜和故意送,二者之间可以划等号。
罗音不甘心,既然排位匹配都会被举报,那——
她打开了人机局。
边看猫神的游戏视频边玩公孙离,练习了一个下午,她终于能把战绩打正了。罗音瞬觉自信满满,想立刻在排位赛上大显身手。
于是她切到游戏首页,开之前习惯性地瞄了一眼好友栏,发现「抢位置就演」的头像亮起,显示开局两分钟。
似乎是急切地为了证明什幺,罗音当即点开他头像,发送了一则预约消息:
「快结束了吗?下局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