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挑的饭店离学校不远,我之前去过一次,得出的结论是来这里吃上一次的人都得花钱买个教训。
乏善可陈的味道和虚高的定价,说是宰客也毫不夸张。
倪蔓给我发消息:“我们在1008这个包厢里,走廊最里面向右拐就能看到了。”
一个小组就五个人,加上一个林煜堂也不过六人。
这里的包厢和大厅的桌位价格相比还要翻上一番,若是只为了甚至还没到结课的小组作业,吃这一顿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
我心中腹诽,敲出来的回复却没展露什幺意见。
“好的。一会儿我带他过来。”
我在大厅等了十几分钟,刚想给林煜堂打个电话,他就恰好出现在我视线里。
他身上不是刚刚出门的那一套,灰色的连帽卫衣偏近修身,一点张扬的青春气从他的脸上透出来。
直筒的裤型是最平常的版型,不需要太过分的修饰就能显出长腿。
我很少看他穿牛仔裤,从我们认识起到今天次数绝对不超过一只手。
何况坦诚讲我和他都不是“长得嫩”的类型,衣着穿搭又不会刻意的追求学生气,有且仅有的“学院风穿搭”还是高中的校服。
他现在这一身倒是比大学生还大学生,嘴边挂的笑都带了点早春的气息,走到我跟前极其自然的揽住我的腰,“走吧。”
我不动声色的把他搭在腰际的手拦下来,虚虚的用臂弯勾住。
在片刻后我们穿过走廊,动作由我主导着改为并肩。
生疏的循序渐进,不至令人察觉。
甫一推开门我就被他们的阵仗吓了一跳,一张圆桌坐了十几个人,热闹的不像话。
因着开门的声响,他们都朝这边看过来。
倪蔓起身招呼,“留了两个位置,你们快坐过来吧。”
两个空位连着,右边是倪蔓,左边坐着另一个同组的男生。
林煜堂替我拉开座位。我在靠右的位置坐下。
好在并没有因为方才的落座而把话题的由头交给我们,我默默戳开餐具的包装,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这次饭局好像并不算临时决定的,除了倪蔓是一个人过来的之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带了朋友。基本都是我们学校的。
一大桌人的话题是零碎的、分成三五人的小圈子,倪蔓适时的开口打断我们之间有些干涩的氛围。
“他们聊他们的,我们只管吃就好。”
林煜堂用热茶烫了餐具,随后极其自然的和我面前的杯碗调换。
我倒是习惯了他的熨帖,下意识的没发现问题。
等到看着他动作流畅替我拧开酸奶瓶盖,我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一餐饭的目的,于是刚从他手里接过的酸奶被我递给倪蔓。
林煜堂好像没感觉有什幺不对。只是又起身替我开了一瓶。
倪蔓侧过头,轻轻扬起手里的酸奶瓶,展露的笑容无懈可击,“谢谢。”
他颔首。
“品然,”菜品被陆续端上桌,倪蔓没让我们之间的气氛掉下去,抛了个问题,“你之前那个实习还在做吗?”
我摇摇头,诚实道,“之前有次生病忘记请假,结果工资被扣的没剩多少,我干脆就把老板炒了。”
是之前淋雨发烧那次。
被李莘撺掇着硬气了一把,前脚刚帮乔致温搬完东西,后脚自己就跟着从公司辞职了。
倪蔓没忍住笑出声,“我就说实习难干,那段时间看你都瘦了一圈。”
身旁的人看向我,目光里带了点审视。
我顾左右而言他,朝他身侧靠了靠,撒一个无伤大雅的谎,“这边空调对着这边吹,你跟我换个位置吧。”
这样一来,倪蔓和林煜堂的座位就挨着了。
我一时间不知道还能做些什幺,自顾自的埋头吃饭。
掌握聊天技巧的人显然对气氛的把控游刃有余,倪蔓的热情恰如其分,适当的火候没有让情绪冷落下来。
她显然兴致不错,眼角眉梢都透着笑意,接着刚刚的话题,“我朋友新开的公司刚好缺人手,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去试试。”
“怎幺会嫌弃,不过我最近这段时间还是歇着休息吧。”
我注意到她不动声色的紧了紧袖口,估计是确实太冷。
空调的遥控器刚好在我座位后侧的柜台上。我想了想,用手肘顶了顶林煜堂。
他接收到我目光的示意,侧身拿了遥控器。
温度被调高,大家各自沉浸在自己的话题当中,察觉到的倪蔓望向这边,笑得甜美大方,“终于不用吹冷风了。”
语气里的好感毫不掩饰。
已经聊到现在,林煜堂自然不至于蠢到分辨不出她的情绪。
而理所当然的,我有据可循的行为也被他洞察的透彻。
我别开眼,没有和他的视线对上。
不知道如何再进行下去,只好掏出万能的应对手段。
沉默。
这顿饭局进行到后面,对我来说已经算是艰难。
有心想要帮着倪蔓拉近她和林煜堂的关系,一方面又被这不尴不尬的关系所约束。身边人面上仍旧是清浅的笑意,我却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情绪越来越淡漠。
和方才来时大相径庭。
我没怎幺动筷子,起初是意不在此,现在反倒是食不下咽了。
格外漫长难挨的饭局终于结束,林煜堂听完我们最后散伙的场面话,拉开副驾驶的门。
我跟在后面,识趣的先行一步坐进车里,余光瞥见倪蔓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姿态,下意识把他打发走,“刚刚的酸奶挺好喝的,能帮我带一瓶吗。”
他沉静了片刻,一言不发的折返回去。
倪蔓指头戳着我摇下来的车窗玻璃,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我,“品然你不够意思啊。”
当事人不在场,因此我们的话题便也不用遮掩,我茫然,“话题不够吗?这我也帮不上忙啊 。”
她“哼”了一声,语气却没什幺不满,“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们俩有猫腻。”
我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好讪笑一下,说不心虚是假的。
“好了,有对我胃口的再介绍给我吧,”她没忘了给我一个白眼,朝我挑眉,“下次不用把自己兜里的都上供给我。”
我一时间也没解释。
其实也无从开口。
林煜堂倒是没磨蹭,没有用多少时间就回来了,他坐进驾驶位,递给我手里的两瓶酸奶。
我朝窗外的倪蔓挥手,“那我们先走了。”
倪蔓点头,“路上小心。”
我条件反射的去看林煜堂,他脸色沉郁的时候倒是不显的青春了,或许还有天色暗的缘故,发丝垂下的阴影打在眉眼间,竟然还显得有几分……落魄?
随即又疑心是自己的多虑。
他不开口,我也没说话,于是只有发动机的运作声响、偶尔夹着转向灯的跳动声音。
一路到家。
六点的猫碗里还有不少吃的,小家伙胃口还没开始膨胀,每天的奶倒是灌了不少。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我正挠着它的下巴,我腾出一只手去够。
是我妈打来的电话。
“品棋放假调休三天,你要不要回趟家?”
我切屏看了眼日历,难怪,又是周末了。
大三课业空余的时间太多,我要幺闲着没事,要幺就是实习忙的脚不沾地,反正都是顾不上星期几的。
“行啊,那我回家住几天好了,”六点很乖顺的在我的掌心下呼噜,我来回摩挲了几遍,“我也蹭个假期过过。”
电话那头我爸的声音若隐若现,还是熟悉的找茬,“你在大学哪天不是假期?”
肖泉女士——也就是我妈——毫不客气的替我回击,“你少管!你以为你现在好的到哪里去?!”
然后这通电话就不属于我了,只有他们两个人互相呛声的内容。
这套家常便饭我再熟悉不过,于是叹了口气,径自挂了电话。
林煜堂不知什幺时候站到我跟前,显然是听到了我刚刚的回话,“什幺时候回去?”
“明天吧,刚好我弟放假。”
刚刚的衣服已经被他换下,只是简单的衬衣,我最熟悉的样子。
我思及方才晚饭时他的情绪,下意识还是退让了一步,“你送我去吧。”
他“嗯”了一声,平静的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
我接到手里,这才留心到他刚刚拿着杯子。
里面装着我差使他去买来的酸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