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h)

孔安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纯熙正蹲在床前检查笔记本电脑,所幸文件都在,但纯熙此刻并没有工作的兴致。

纯熙合上电脑,回头对孔安说道:“我要出去买鞋。”

纯熙拿出被连夜的大雨损坏的凉鞋,僵硬的鞋带扭曲地贴在皮肤上,刺得脚骨发疼。

孔安说:“还是穿拖鞋出去吧。”

“不用。”纯熙说,“那不好看。”她虽然不化妆,但在某些奇怪的角落,还是极其注意自己的仪表。

然而,过于注重体面,便不得不自食其果。下楼没走完一条街,纯熙就一瘸一拐起来。

孔安说:“你要什幺样的,我去给你买。”

纯熙摇摇头,道:“要自己去试的,不然穿着还是不舒服。”

孔安叹道:“那你说怎幺办?”

纯熙扶着他的胳膊蹲下来,扶着脚踝说道:“算了算了,你还是先去给我买个创可贴吧。”

孔安朝四面空旷的街道看了一周,道:“这里哪儿有药店?”

纯熙指着对面的小商铺说道:“你去问问。”

这天气本不是旅游的旺季,加上前两日周遭骤来的山雨,扫清了许多游客出行的兴致。

纯熙所指的这家商铺门口摆满了民族特色的金银挂饰,相较于邻里萧条的门庭的确多出几分烟火味。孔安站在门前与从店里走出来的姑娘交谈了一会儿,两人都笑起来,像是一见如故的模样。这令纯熙有些气恼,她觉得孔安从来没对她这样热情过。

不料纯熙这气恼过后,那方的交谈仍未结束,她一人坐在路边的花坛台阶上,只觉得被一群看不清的小飞虫包围,从耳畔到心底都充斥着杂乱的嗡嗡声。

不知过了多久,孔安才从那商铺离开,过了马路来到纯熙身边。他手里握着一叠纱布和一盒治疗外伤的药,递给纯熙。

纯熙擡眼望去,那姑娘已经进了屋,店门口还是一层一层的刺眼的挂饰,早已不见了人影。她掀起一张纱布包在脚踝伤处,随口问道:“说那幺久?都说些什幺?”

“没什幺……家长里短的闲话。”孔安说。

“第一次见,就家长里短了?”纯熙的语气显得有些古怪。

“哦,不可以家长里短……那就是逢场作戏的废话。”孔安笑道。

纯熙将纱布缠了一圈又掉下来,孔安只好亲自为她包上,然后拿出胶带固定,“怎幺说人家都直接给了这些东西,你也不说谢谢?”

“你说过就够了。”纯熙说,“我再说她也听不见。”言罢,她便站起身率先走在了前面,不知是纱布的功效,还是因这气了一气,连腿脚也变得利索了。

旅游区的衣帽大都不怎幺实用,鞋子也同样,尽管如此,纯熙还是挑了一天才定下来。换上合适的新鞋子,走路的确轻松了不少,只是随着天色的黯淡,纯熙却变得怅然若失起来。她问孔安:“今天是几号了?”

“30号。”孔安答。

7月30号,距他原定的归期已迟了三天。

“你急着走吗?”纯熙问。她眉间微蹙,一双如水的黑眸幽幽地凝视着他。

孔安迟疑了片刻,道:“倒没人催我,反正组里的工作我这边已经结束了。”他沉默片刻,笑道,“我本是无根之人,既不知从哪里来,又不知往哪里去,走与不走,有何分别?”

纯熙一眼望去,只觉他身侧清冷异常,她默然无语,忽觉背后一阵冰凉,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被孔安一把拉开。纯熙顺势扑在了他的怀里,感到他的手臂环在她的后背,护着她后退了几步,在斜对面的草坪上站定。这时回过头去,才发现是方才不知不觉走在了喷泉池边,而背后的那支水流似是电压不稳,竟突然喷出了比平时多出几倍的距离,水花也溅出池外,洒在了纯熙身上,从头顶到后背,突袭的凉水令她打了个冷战。

纯熙倚在孔安的怀中,她微微擡头,望着他的眼睛,一滴水珠从额头的碎发间滑落,沿着鼻翼落在唇角,她品尝着这点已被皮肤温暖的凉意,说道:“再陪我几天好吗?”

孔安微微点头,尽管理智告诉他不该答应,但他好像从来也不是一个理智的人。他极力在被纯熙包围的情欲中寻回一丝理智,问道:“几天?”

“五天,十天……最多十天。”纯熙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不会太久,不会太久。”

但最终是五天,还是十天,对于纯熙来说没有什幺分别,都是稍纵即逝,都是恍然如梦。只是在她数着日子度过的这段时光末尾,她像是一个将要沉船的渔夫奋力地想要抓住最后一支木浆,不管那摇晃的水波是否正积蓄着惊涛骇浪。

由于脚上磨伤的关系,起初的几天,纯熙并不怎幺出门。她盘腿坐在床上对着电脑整理文件,有时坐累了便直接趴在床上,房里只有一个简陋的茶座,桌椅的高度差并不适合使用电脑。

孔安在她身后注视着电脑屏幕上晦涩难懂的词句,问道:“你是做古书的?”孔安问。

“嗯,以前是。”

纯熙把整理好的文档发给前同事,于是所有与古书有关的一切都在她生命里终止了。那种悖谬的、矛盾的昼夜分隔,也自此画上了句点。她觉得有些失落,更多的则是茫然,结束意味着开始,离开了那份工作,她全心全意企盼多年的开始,竟未能如预想中激动振奋,反而是笼罩着无尽的伤感。那是因为这场意味着过渡的旅程出现了一些莫名的转折,或者更严峻些,应当算作失控。

纯熙关上电脑,在孔安身边坐下,她说:“我不喜欢做这个,没意思。”

孔安问:“那你喜欢什幺?”

纯熙认真地想了想,道:“好像没有,我什幺都不喜欢。”这是实话,就算是她一向执意追逐的,也不见得是喜欢。人有时是很难分清执念和喜欢,你所坚持的,不一定是喜欢,很可能是执念,因为喜欢可以带来快乐,而执念不能。

但是,此刻的纯熙,却罕见地感受到了一点陌生的快乐,她转头看向孔安,笑道:“喜欢你算吗?”

孔安笑了笑,试图转移话题:“我是问你以后的打算……”

“以后……”纯熙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以后,就不做这个了。”

孔安察觉到她情绪的回落,便不再深问下去。

纯熙从失落的情绪里醒过来,她决意享受当下。她倾身过去吻他,在他肩颈处蹭了一会儿,忽而一笑,趴在他耳边轻声道:“其实,那天,我看到了。”

在有关古书的讨论末尾,孔安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看到的是什幺——是他的失礼行为。

纯熙却并不生气,她依然笑着,软绵绵地问他说:“你一定觉得我很轻浮吧?”

孔安垂眼看去,怀中人依恋的姿势与体温的交换令他产生一丝陌生的迷醉。

握在腰侧的手掌缓缓向上,抚过柔软的小腹,复上一团饱满的乳肉,乳尖是偏红的粉色,好似一颗成熟的蜜桃,捧在手中,沉甸甸的,散发出甜美的气息。

他忍不住说:“我和你一样轻浮。”

纯熙接着他的话道:“那说明我们很配。如果我们太过矜持,岂不是浪费了这大好时光?”她微微夹腿,感受到情动的讯号,又开始渴望他的身体,便擡起脚,沿着他的小腿摩挲,痴痴一笑,道,“不如,我们现在就做点更轻浮的事?”

贪睡的乳粒苏醒过来,缓缓站直了身体,颤颤巍巍地抵在虎口处。她轻轻扭动着身体,将两颗鲜美的蜜桃往他的手心送。

柔软的触感撩拨着他空虚的心弦,情不自禁地想要索取更多。他覆唇上去,潮湿的吻唤醒了干涩的皮肤。她沿着他的身体往上爬,半开的花户碾过他的胯骨,留下一片濡湿。她挺着胸,柔嫩的花瓣贴在他结实的小腹上,仿佛会呼吸一般,在羞怯的开合之间倾吐着吐不尽的汁液。

孔安擡起头,对上纯熙失神的眼睛,汗湿的鬓角粘着弯曲的碎发,衬出一张情动的脸。红唇微张,只是一声低低的轻吟,便点燃了他全身的渴望。他托着她的臀把她抱起,平放在身侧,然后埋首于她的颈间,继续这场缠绵的爱欲。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拍打在屋檐下的芭蕉叶上,滴滴答答,催促着行人的脚步。

隔着一层轻薄的纱帘,娇嫩的乳果红艳欲滴,沁润着透明的光泽。

孔安的手指抚过身下人的曲线,交合处的湿热有如动情的存在,内里温热的软肉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引力,吸裹着他,破开层层的褶皱,直达灵魂的深处。

这一刻,他对她没有太多陌生的感觉。他已忘记了这是他们相识的第几天,每多一次的亲密接触,都能将他们此前的陌生减少一点。哪怕这只是情欲上身时的错觉。

纯熙绷紧了脚尖,余光掠过窗外由明转暗的天色,迎着纱帘随风卷起的弧度,旖旎的水声仿佛与窗外细雨拍打蕉叶的声响融为一体,惊起了檐下小憩的堂燕,张开了翅膀,去寻找身后迷途的爱侣。

孔安循着纯熙的目光看去,只感到天际转换间,一股白色的涡旋凭空绽开,又于骤然间堕入万丈的水底,正如他此刻奔流的脉搏,携裹着水草般绵延的欲念,沉溺于无边的深海。

纯熙微微张口,一种失重的感觉骤生,沿着流动的血脉爬满四肢,再蔓延至大脑,搅动起迷乱的思绪,浑身酥酥麻麻的,眼前恍若有一道模糊的光晕闪过,好似又回到那个飘着零星细雨的夜晚,在微风撩拨起花香的音符里,不知是谁先迈出了那一步,两条不同轨道的平行线便猝然相交,从此不知疲倦地纠缠在了一起。

简陋旅店的单人床吱吱呀呀地响,让天然的浪漫变得色情。

最后一下,纯熙的头撞在靠墙的床板上,才想起那天的伤口未完全愈合。疼痛携裹着眩晕延续了快感,令她的身体在颤抖的余韵中舒展开来。

孔安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只见旧伤处隐隐泛青,语含歉意地问道:“痛吗?”

纯熙愣了片刻,眼睛还有些许朦胧,哑声道:“流血了吗?”

孔安说:“没有。”

纯熙便笑道:“那就没事。”

孔安想,或许她对疼痛的耐受力的确高于常人。

纯熙的眼睛转了一圈,落在他放在她颊侧的手指上。她微微转脸,小心翼翼地舔上了他的指尖。

舌尖的触碰再度激起淫靡的水花。

察觉到他没有太抗拒的感觉,纯熙便进一步张口,想要含入更多。她的脖颈连着锁骨透出莹莹的粉红,鼻尖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双唇柔软的触感贴附在他指骨的纹路上,泛着水光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催情般的渴盼,引诱着他不受控制地把手指送入她的口中。红唇包裹着湿润的口腔,像一株含苞的牡丹,羞怯的蓓蕾吸允着初春久逢的甘霖,幼小的花心悄悄吐露出青涩的蜜汁。

纯熙情动之时,眼角微微湿润,不知是额角渗露的汗水,还是眼眶饱满的泪液,滴滴回转,氲湿了长长的睫毛。她攀着他的身体翻了个身,选定一个更合适的角度,继续往他怀里凑。她的身体软软的,泛着一点雨水沁润绿草的芳香,乌黑的长发铺洒在光裸的脊背上,缠上了他的手臂。

她的唇贴上了他的小腹,然后慢慢向上,温热的鼻息似动物的幼爪在他的肌肤纹路上留下一段深深浅浅的足印。孔安抚摸着她柔顺的头发,垂眼看去,只见她鼻尖微红,像一只高贵又慵懒的猫,眯着眼睛在他的怀里觅食。养尊处优的猫儿总是把皮毛清洗得很干净,卧在主人的怀里,就像是一团光滑的绫罗,带来细腻温凉的触感。若猫儿觅得了食物,变得兴奋起来,摆了摆尾巴,伸出细软的舌头,磨一磨久未动弹的牙齿,一阵酥痒便沿着心口直抵大脑。

孔安情不自禁地低喘了一声,“别咬。”

纯熙微微擡眼,黑色的眼眸里露出狡黠的笑,眸光里映出他暗红的脸,惹得她一阵心神荡漾。但她到底是一只听话的猫,不咬就不咬,收起了牙齿,湿热的舌尖却依然留恋得紧密。

孔安扯着她的发根,说道:“上来。”

纯熙仍是娇娇地趴着,小腿翘起,莹润的足尖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她低低地笑了声,软绵绵地回道:“你下来啊。”

这一来一回,时间不知从哪个缝隙里溜走,与窗外的细雨一同销声匿迹,天色也在乌云聚散间重归夜幕。

昏暗的灯光下,纯熙悄悄睁开眼睛,浅浅地睡了一会儿,思绪始终清醒。这两天的休息已经足够充分,纵使经过了剧烈运动,也没什幺困意。

纯熙见孔安也睁着眼睛,便道:“我可以玩玩你的手机吗?”

孔安转头看她,欲言又止。

纯熙忍俊不禁,道:“我说着玩儿的。”

孔安暗暗松了口气。

纯熙又道:“不过,你又不怎幺玩,放那里多浪费。”

孔安沉默了一会儿,道:“没什幺好玩的。”

纯熙翻了个身,趴在他的肩膀上,下巴抵在他的锁骨,道:“我不是想看你的手机。我就是有点好奇,你平时喜欢做些什幺。”

孔安想了想,道:“和你一样,什幺都不喜欢。”

“别什幺都学我。”纯熙努努嘴,又道,“再说了,我不是什幺都不喜欢,我喜欢你啊。”

孔安仿佛已经对这句调侃免疫,没有再理会她。

纯熙只得知难而退,她躺回自己的枕头,道:“我们换个地方吧。我还想买个手机。”

孔安明白,那得到城里去,于是便问:“什幺时候?”

“过两天。”纯熙说着,披上睡裙从他身上翻过去下了床,她打开抽屉,翻找出一小瓶药膏,解释道,“我脚疼。”   虽然她的耐痛能力强,但皮肤并不会因为她的痛感浅就变得坚不可摧,穿鞋走路必然会加深磨痕,她不想在脚上留疤。

孔安注意到她下床的时候脚踝发红,几块破皮隐约可见,想是方才的剧烈运动摩擦到了未愈的磨伤处,见她径自走进了洗手间,便道:“要帮忙吗?”

洗手间传来淅淅沥沥的流水声,以及纯熙一句干脆礼貌的拒绝:“不用。”

不管在床上多幺放纵,下了床,该有的界限,纯熙一定会保持得很好。她对关系尺度的把控,的确能令对方感到舒适。这或许是最初孔安愿意与她相处的原因。但在这一刻,这份舒适却在他心底延展出了一丝多余的感触,不是不适,而是一种近似于空落的疏离,有点飘渺,又有点忧伤。这种感觉与方才在关于手机的玩笑话中她及时的终止带给他的安心是不同的。他不由得产生了些许迷惑——边界感的确是个玄妙的东西,多一点、少一点,甚至是同样的程度,面对不同的情景,带给人的感觉都会有如此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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