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去年元旦,到昨天正好一周年。”

39.

红包发完后,兰涧被钟施清单独叫去了书房。

钟施清的书房堆满了书籍,墙上挂着南地民主党元老钟观的仿真照画像,那是钟施清的祖辈。钟施清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红包,看上去厚厚一叠,很有份量。他递过来的那刻,兰涧第一反应就是推拒,但钟施清的下一句让她无法不拒绝。

“这是老师贺喜你和崇明结婚的红包,你那些修成正果的师兄姐们都拿过,你和崇明的喜酒老师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喝上,今日就一并先给你了。”钟施清把红包塞到兰涧掌心,“兰涧,你是个好孩子,老师希望你和崇明都能好好的。”

“老师……”兰涧回忆起在核四科那天,老师对她说的话,他说身不由己的人,不是只有她孟兰涧,“您会怪我没有告诉过您,我血缘上的舅舅,曾是‘毁掉’核研所的人吗?”

孟兰涧至今都不肯轻易说出颜戟生的名字。

“兰涧啊,”钟施清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从国外回国当助理教授的时候几岁吗?”

兰涧摇头。

“四十二岁。”

南大规定死板,无论在国外做过多少厉害的研究,海归学者都必须要从助理教授开始聘用,钟施清在国外已经是顶尖大学的助理教授,回国本可以直接升副教授,但南大还是熬了他两年才升任他为副教授,随后又六年,他在五十岁那年将将评上正教授。

“可是你知道那个时候颜戟生几岁吗?”钟施清最是意气风发的那几年,一想起那个不让他进核研所的颜戟生,就恨得牙痒痒,“颜戟生四十岁,比我还小两岁。但他已经是核研所的副教授,兼整个核工院史上最年轻的所长。”

“他靠着独一无二的弹道系统设计,拿下当年度核工院评选的‘卢瑟夫奖’,一时间风光无两,所有核工的那些老教授们都以为看到了南麓可以研发出核武的希望。后来我才听几个老家伙说,那些人没有人真的知道,颜戟生设计的弹道系统到底能不能成功。因为那时南麓还没有人可以做出与之相匹配的飞行器和运载系统,也没有实验的条件。”说到这儿,钟施清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拿着你那套弹道系统设计来核研所找我那天,恍惚间我以为,我看到了当年被带去北栾的那张图纸。”

孟兰涧本科学的是飞行器设计,一路带她到硕士毕业的老师敬酉,是当年颜戟生唯一的博士生,毕业后刚留校一年,便遭到颜戟生叛逃一事的牵连,无法在南大继续任教。彼时华大刚刚创立了航天航空学院,敬酉便转行成为了飞行器设计的创系人之一。

“你说你想不明白,为什幺你的老师说,这套系统不能与现在的飞行器兼容,你来核研所,不仅仅是要学核物理,还想和我学反应堆设计。”钟施清一想到孟兰涧当初硕士还没毕业就跑来找他的神情,就会想到他那个立志要出国读博的关门弟子,倔犟气如出一辙。钟施清早年学的反应堆设计原理已然“过期”,他能教孟兰涧的东西实在有限,他也明白孟兰涧对核武研发那些一点兴趣都没有。

反应堆工程属于核爆范畴,而弹道系统设计更多应用于导弹、火箭发射等领域,专长是空气动力学却跑来核研所学核能的孟兰涧真正执着的,不过是她手里那张图纸为何不能实践。

“可老师你那个时候说,你教不了我这个,因为我是个北栾人,按照核平条约的细则,我来核研所,是学习核能而不是核武的。”

“对,我是说过这话。”钟施清老态龙钟的双眸早已浑浊不堪,但他一直都看得到,孟兰涧眼中那些不曾磨灭的光亮,“可如果我说,我教不了你,但我可以把你送去全世界最先进的地方学习你想学的东西,找到你一直寻求的答案,你想去吗?”

钟施清的话燃起了孟兰涧心中的那团火苗,“老师,您说的是崇明学长的母校吗?”

“是啊,”钟施清从桌上拿出一份资料,“这次薛享回来前,就正式把两校协议签定好了,这件事从崇明自南大毕业去C大时我就开始筹备。录取你时我说过,只要你来,我会把最好的都留给你。兰涧,新的一年已经开始了,等你过了博士资格考,今年九月你就会成为C大的博士学生。”

“老师等着你,学成归国的那天。”

……

在钟宅散场时,已近午夜。薛享有个师妹文芳和他住一个小区,没喝酒的文芳开薛享的车送他回去,崇明带着兰涧打车。崇明喝多了,脚步有些虚浮,兰涧扶着他上车,她因为和钟老的一番对话后,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要出国双联,是孟兰涧一进核研所就定下的目标。她在南麓待了七年半,熟悉之余也早已生出倦意。她在南麓是个没有家的人,所以一直漂泊不定,从华大到南大,期间不知道换了多少次宿舍,搬了多少次家。

可是现在她结婚了。

她在南麓有了一个家,一个有崇明的家。

她自诩是个目标明确的人,婚姻并不能改变她原本的决定。但是心理上,她想,她一定会舍不得崇明。除非崇明也去X国,否则他们至少要分开一年。

况且,她可不是崇明那样的天才,她不敢保证自己三年就能毕业。

薛享曾对兰涧说,“南大的博士奖学金给四年,但我对博士的要求是三年产出两篇就能走人,你可以不急着进我实验室,在核研所先玩半年,上上课,看看会不会水土不服,再决定要不要跟着我。”

兰涧问薛享,“老师,那我先玩半年,后面三年努力达到你的要求,还有半年要干嘛?”

薛享理所当然地回答,“投稿世界各地的研讨会,公费旅行啊!”

那时兰涧还没从华大毕业,只是提前录取后来南大找教授约谈。大概是因为和薛享聊得太投入,兰涧错过了可以回华大的接驳车。华大离南大所在的城市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但南大位于山中,兰涧需要先搭接驳车去大巴车站,才能回去。在她等下一个班次的时候,崇明来实验室了。

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薛享的办公室刚刚决定要搬到十二楼,原本他是用钟施清的旧实验室,在核研所的单位。新的实验室百废待兴,薛享说等兰涧入学后才能搬完,他约她在这儿见面,带她提前认个门。

崇明知道兰涧要来,所以专门从单位过来学校这儿的新实验室,跟兰涧打招呼。

薛享一见到崇明,就跟崇明说,“你这小师妹错过班车了,等等你送她去市区的大巴站那儿呗?”

崇明没有丝毫迟疑地应下,然后跟兰涧做自我介绍,三人热火朝天地聊了些学术段子,时间很快就消磨过去了。

崇明下去开车前,薛享一脸神秘兮兮地跟兰涧说,“不要被他的豪车吓到。”

等兰涧下楼看到崇明那辆上百万的SUV,一时间有些迟疑,但她迟疑的不是这车有多贵,而是——

“学长,你看我是坐后面还是副驾你比较方便?”

“如果不晕车的话,就坐后面吧。”崇明温柔地冲兰涧笑了一下。

兰涧没有直问,崇明也没有明说。

后面半年她都在华大准备硕论,几乎没再来过南大。

兰涧到南大的第一学期,为了早点修满学分她白天几乎都在上课,很少进实验室,偶尔下了课来实验室,时常只有崇明一个人在。兰涧对男女情事懵懂,她见崇明总是待在实验室,也不去约会,便以为之前副驾的事,或许是她误解了他的意思。

崇明性格温柔,话很少,不主动找他搭话,他打完招呼就可以一直保持沉默到说再见。兰涧从小就对说话慢条斯理,除了正事绝不多说废话的男生很有好感——她对这种惜字如金的人,抱有一种虚无的崇拜感。

第一学期快结束前,在惠师姐的提议下,再也不用两边奔波、正式在十二楼落户的薛享,迎来了新实验室的第一顿聚餐。那天,兰涧在崇明的那句“可是对我来说,一点儿也不好”中,听到了自己偷偷心碎的声音。

也是那天,兴许是崇明同兰涧把话说开,马阅和肆无忌惮的真心话提问,问他到底是什幺时候和学姐在一起的,他也一五一十回答了。

他说,“就是去年元旦,到昨天正好一周年。”

孟兰涧被火锅酱料呛到,她误食她最是难忍的麻酱,跑去茶水间漱口。夜色已深,十二楼走廊上空荡荡的,只有他们的重粒子实验室,偶尔传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声笑语。

后来每次想到1月2号这个日子,孟兰涧都觉得这是自己人生的一个坎。

孟兰涧第一次跟薛享见面,是元旦假期结束后的那天,去年的1月2号。

而崇明在和兰涧碰面的前一天,刚刚有了女朋友。

所谓阴差阳错,或许就是“孟兰涧跟崇明那辆豪华SUV的副驾座,也才差了一天”这样的小事吧。

@作者君:之前一直都只写了兰涧的感情时间线,没有把崇明和“前任”的时间线摊开来,不是故意要放刀的……是剧情应该要往前走啦!

对啦,核武器方面的剧情不会很多,作者君也不是专业人士,若有bug请轻拍,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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