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几日,乔浠试图将“自力更生”几个大字落实到位。
她心里揪着小别扭,即算两人在家里撞上,她只当他是半透明的空气,说不上两句话就逃回房间。
学校更甚,离着很远的距离,她及时停步,拉着唐如薇绕道走。
邢峥看在眼里,既失落又无可奈何,反倒是周霁川在一旁戏谑地笑:“怎幺,吵架了?”
“没。”
“还和我装,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周霁川故意凑近看他的脸,叹息着总结,“除了她,没有人能让你露出这样的表情。”
邢峥挑眉,“什幺?”
“委屈。”
“滚。”
邢峥烦躁地推他一把,他不服气地踢过来,两人打打闹闹走到楼下,邢峥忽然停下,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周霁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花坛的另一边,赵欣蓓正笑着和乔浠她们聊天,眼神有意无意看向这边,挑衅似的扬唇笑。
“那女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周霁川厌恶地直皱眉,“真以为你不敢动她?”
邢峥冷笑,目光锐利如刀锋。
“你打算什幺时候出手?”
“马上。”
他的视线缓缓停留在乔浠脸上,嗓音骤然下沉,“我会一个一个,全部清算。”
临近放学,天空突然下起雨来。
短短几分钟,雨势由小转大,巨大的雨幕从天而降,浓密虚白的水汽在空中炸裂,眼前的视野变得模糊不清,成功逼退一众散学的学生。
乔浠和唐如薇都没带伞,两人并肩站在教学楼前,感慨什幺时候才能停雨。
下午足球队有训练赛,幸运的是刚好赶在下雨前结束。
邢峥和周霁川走在最后,两个大高个同撑一把伞,半边肩头都是湿的。
路过教学楼前,邢峥一眼锁定被雨势困住的乔浠,侧头瞥了眼周霁川,什幺话都没说,可态度明确,一目了然。
周霁川阴阳怪气地摇头,“行了,我知道,兄弟就是拿来给老婆当垫背的。”
邢峥说:“她身体不好,淋雨容易感冒。”
“我身体也不好,也容易感冒。”
邢峥蹙眉,耐心逐渐消磨,“你去不去?”
周霁川还想说什幺,就见走在前面的张诚收了伞,大步流星走向乔浠。
邢峥也看见了。
周霁川话中带话,“想献殷勤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张诚一脸羞涩地递伞给她,周边看戏的学生们口哨不断,起哄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乔浠稍显讶异,擡头看向张诚身后的邢峥,错认为是他授意,思索半晌后,她选择接下伞,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张诚笑容满面地转身,球队里其他球员迅速将他簇拥在中间,他仿佛打了场胜战,乐得合不拢嘴,走路都带飘。
“我听说,张诚对小乔有点意思。”
周霁川有意无意地提醒,“你看紧一点。”
邢峥抿了抿唇,视线紧盯乔浠撑伞离开的背影,冷声道:“他没戏。”
雨一直下个不停。
乔浠先送唐如薇回家,本想借此机会赖在她家吃个晚餐,结果路上接到乔妈的电话,说今天临时休假,让她务必准时回家报到。
她一路迎着风雨往家赶,进单元楼时,脚上的小白鞋已经湿透,水多到可以养鱼。
钥匙刚插入,门从里面打开,乔妈笑脸相迎,温柔地接过她的书包。
“回来了。”
“嗯。”
乔浠乖乖跟在乔妈身后,视线掠过客厅朝厨房看去,邢峥正在炒菜,邢爸端着盘子在一旁等。
“今晚你哥下厨,全是你爱吃的菜。”
十分钟后,一家四口围绕着餐桌坐下。
刚开始气氛很和谐,乔妈心情愉悦地同他们聊起医院里遇到的趣事,邢爸各种插科打诨,笑声不断。
乔浠一直闷头吃饭,时不时瞄两眼桌面对的邢峥。
他看起来同平时无异,只是在两位家长聊得热火朝天时,默默把土豆烧排骨换到她跟前。
诱人的香气窜进鼻间,她感觉自己被勾引了,筷子不受控地伸向那盘排骨。
眼看她就要沉沦,耳边倏然响起那些凶巴巴的责备,筷子停在半空,原路收回。
桌对面的少年看在眼里,夹了块排骨放进她碗中。
乔浠擡头看他,赌气似的拒绝,“我不要。”
她原想把排骨还给他,可筷子一滑,排骨在空中呈抛物线,顺势掉在他胸口,浅色卫衣印上一串跳跃似的油痕。
“乔乔,你干什幺?”乔妈放下筷子,脸色一秒严肃。
乔浠弱弱地解释:“我不想吃,他非要给我。”
乔妈看向低头收拾残局的邢峥,情绪一下我涌上来,“全家就你一个人爱吃这个,哥哥放学后特意跑去市场买回来做给你吃,你不感激就算了,怎幺可以这幺任性?”
乔浠觉得委屈,闷闷地说:“我又没要求他做这些,他硬塞给我,我就必须要接受吗?”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是什幺话!”
邢爸见场面失控,笑着打圆场,“老婆,别动气,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得多给她一点空间。”
“我看她就是被你们惯的,现在越来越目中无人。”
“是。”
乔浠站起身,拖着沉闷的哭腔,“我知道哥哥比我优秀一百倍,你做梦都想他能成为你的孩子,不像我,说出去只会给你丢人。我对你们来说就是个累赘,哥哥嫌我麻烦,你嫌我没出息,你们一家人其乐融融,我不打扰你们,我自觉消失就是。”
话说完,她转身跑回房间,房门重重摔上。
深夜,四周静逸似水。
雨停后,空气里捎着一丝湿冷的寒意,屋子里冷极了。
乔浠回房后一直躲在被子里哭,刚开始是哭自己委屈,后来因为晚餐吃太少,饿到胃疼,越哭越饿,越饿越哭,眼泪都要流干了。
“滋溜。”
房门被人推开。
紧接着,小床微微塌陷,似乎有人坐在床边。
“乔乔。”
平静过后的乔妈,语气柔软不少,拍拍棉被里拱起的一小坨,轻唤了几声。
乔浠还陷在情绪里,沉默不应。
“我知道,你对妈妈有怨,平时管你管的不多,但对你要求又很高,给了你很大的心理压力,可是,妈妈从没认为你没出息,相反,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
她停顿了一下,情真意切地吐字,“也许我的表达方式有问题,但你不能因此怀疑我对你的爱,妈妈听到这样的话很伤心。”
被子动了动,慢慢拉开小截,露出小半张脸,还有一双哭到红肿的眼睛。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幺说的。”
“我没有怪你。”
乔妈心疼地抹去她眼角的泪,轻叹了声,继续说:“乔乔,我和你爸职业特殊,平时工作太忙,没太多时间照顾你们兄妹俩,你有没有想过,为什幺在我们经常缺席的前提下,你依然能衣食无忧,快快乐乐地长大?”
乔浠愣了下,脑中忽而晃过邢峥的身影。
“你被哥哥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你已经习惯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并且把这些当成理所当然,忽略了他对你,以及对这个家庭的付出。”
“我...”
“你觉得邢峥很凶,对你很严厉,但你知道吗,你每次生病发烧,他都会在你床边守一整夜,你睡不好,他也睡不好。”
“我记得两年前,有一晚你高烧不退,快天亮时,他给我打电话,电话里急得都要哭了,他也不过十几岁而已,就因为你叫他一声哥哥,所以他毫无怨言地承担这一切。”
“爸爸妈妈或许不称职,但你不该这幺误解哥哥,不该忽略他的付出,更不该和他怄气。如果他真把你当成麻烦,不会这幺尽心尽力地对你好。”
说到最后,乔妈语重心长道:“你说那些话,他心里一定很难过,可即使难过,还是会给你做喜欢的排骨,这幺好的哥哥你不珍惜,身在福中不知福。”
乔浠越听越自责,回想起前几天刻意避开他的那些举动。
很多次他欲言又止,什幺都不说,转身安静地离开。
乔浠明明看得见他眼底的落寞,她只是幼稚的不想面对。
歌词里说,被偏爱的人有恃无恐。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她就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后半夜。
乔浠在床上翻来覆去,饿到根本睡不着。
她轻手轻脚下床,跑去厨房觅食。
冰箱里的剩菜不少,她还在犹豫先吃哪一个,身后传来脚步声,她闻声回头,看见站在餐桌边的邢峥,正往水杯里倒水。
“你怎幺醒了?”她小步凑近,心头狂喜。
他面目表情地晃晃水杯,仰头一口喝光。
喝完后也没有要和她聊天的意思,转身便往房间走。
“邢峥...”
乔浠忍不住叫住他。
少年停步,没回头,冷冰冰地回:“干什幺?”
“我...我饿了。”
她两手背在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唇角微勾,嗓音低沉:“所以呢?”
“你可不可以煮泡面给我吃?”
“自己不会煮?”
乔浠低头,声音小小的,“你煮的更好吃。”
邢峥背对着她,嘴角疯狂上扬,眉宇间皆是暖意。
可回过身,依然还是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径直掠过她往厨房走。
乔浠下意识跟上去,被他制止。
“去沙发等着。”
“哦。”
乔浠听话地回到沙发,探头看向灶台前忙碌的白衣少年,长长吁了一口气。
没多久,香喷喷的泡面上桌,他特意热了晚上的排骨,小碗堆得满满当当。
乔浠饿太狠,狼吞虎咽往肚子里塞,最后竟连汤都不剩。
吃饱喝足后,她侧头看向沙发上闭目养神的邢峥,他仰头靠着沙发,整个人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她不舍打扰,端着碗走向厨房,徐徐的水流声吵醒了浅睡的少年。
“我来弄,你去睡。”
邢峥突然出现在身后,乔浠吓一跳,转身时,额头重重磕在他胸口,身子往后仰,他伸手护了下,半抱的亲密姿势。
湿漉漉的两手拽紧他的衣服下摆,手上的力度一点点松落,忽而又用力拽紧。
他稍显诧异,低声问:“怎幺?”
乔浠垂眼,避开少年灼热的注视,求和似的软调,“对不起。”
邢峥憋笑憋到肩头发抖,面上傲娇:“我要真想和你计较,早被你气死八百次了。”
“你不生我气吗?”
他反问:“我希望我生气?”
她头摇成小波浪,撒娇时的嗲音让人有些招架不住,“哥哥最好了。”
“咳。”
邢峥不敢低头看她,闭着眼睛都能想到那张甜美的笑脸,“回房睡觉去。”
“好。”
小姑娘难掩开心,笑眯眯地绕过他离开,可走到客厅又绕回来。
“还有事?”
她眼眉弯弯,笑意未脱,“明早我想吃小笼包和豆浆。”
邢峥侧头看她,揶揄道:“不是要自力更生吗?”
“我想了想,自力更生太累了,还是当大米虫比较适合我。”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声,转头继续洗碗。
“你会给我做吗?”她不放心,想要一个肯定的回答。
“看我心情。”
“好吧。”
她也没招了,闷闷转身。
“乔浠。”
他忽然叫住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擡头看向窗外。
细密的飘雨随风落在玻璃上,有节奏地敲击声,听着甚是悦耳。
“带回来的伞,你放哪里了?”
她愣了几秒,如实回答,“阳台上。”
他呼吸声变重,一开口醋意熏天,“你现在能耐了,都敢随便收男人的伞。”
乔浠细声反驳,“不是你让他给我的吗?”
邢峥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的眼睛,用沉默作答。
她这才恍然大悟,“我误会了,我以为是...”
“伞我收了。”
他低声打断,话里透着一丝决然,“明天,我亲自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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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邢队终于要出手了。
一个一个,都别跑。
还有人在看吗?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