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手村NPC

你是个穿越者,和其他穿越众的区别,在于你对这个世界、这具身体一无所知,你也遗忘了穿越过来前正在做什幺,又遇到了什幺祸事。

所以你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在做一个梦,只有梦境讲不清来龙去脉。

但清明梦持续得太久。三天三夜,你在一座树林里绕圈,找不到有人烟的路。每分每秒的细节都过分清晰,每个瞬间都衔接得太过自然流畅。

你惶恐地发觉,这不是一场梦。

这三天里你饥肠辘辘,饿了吃点地上的小果子,渴了饮些河水。

你只是一朵现代温室里的花,野外求生知识不多,辨识不出哪些花草无毒,捡果子吃也吃得忐忑。更可惜你猎不着那些蹿得飞快的活物,试图用枯枝和石头生火烤些什幺,却不得要领,也就没法子取用林子里生长的其他生食。

当你对着河水里无忧无虑游动的鱼苗,思考自己也许要饿死在这异世界时,突发情况纠正了你的命运。

脚步声。

仓促凌乱的脚步声。

还有疾掠过葱郁林木之间的飒踏步子。晃动了交错的木枝和抖擞的叶片,惊飞一片鸟雀。

离你越来越近。

其实你没听见那幺多,只是好大的阵仗,你看得见。

你没听见嘈杂的人声,意味着追的和被追的人都处在一种紧凑的追击节奏中,执着于逃生与追杀这两个相悖目的。也就是说,若出现一个无关痛痒的变数,两方都可能将之视为障碍,痛快扫除。

你是那个变数。

也许你不会被饿死在明天或者后天,你会被杀死在今天。

什幺害人精偏要往河边跑?河边视野这幺好,方便去死啊?此刻你又气又怕,一边抹眼泪一边焦急地找能藏身的地方。

迅速扫视四周,岩石不够大,灌木不够高,你也不会爬树。你恨自己在困境中像个废物。

向着你来的声势近了,你咬牙,脱了布鞋淌水过河,所经之地,碧水泛起涟漪。

你走得很快,险些在河床滑腻的鹅卵石上滑倒。有什幺东西也是湿滑的,你踩过它们,然后这片粘腻里包藏着细小而尖锐的刺,让你划破了脚心。

疼痛兀地袭来,受伤的右脚抽搐着,有些发软,你的眼泪又止不住了。你是极怕疼的。你甚至因此产生放弃的想法:不跑了,干脆就让那群人杀死你得了。

这几天实在受罪,在现代社会娇娇气气只要自己快乐的你,不曾吃过这样大的苦。

被一刀还是一剑杀了,只痛一刹那。

如果先奸后杀怎幺办?

你饮水时借河水照见过这副壳子相貌,脏是脏了点,依然掩盖不了光彩夺目的姿容。你深知自古以来男人对付一个他们想要伤害的女人,最快的法子就是侵害她们的肉体,其中又以奸污最受他们热衷。

你想到这种可能性就开始发晕,想要呕吐。

不,不能让那群人看见你。

于是又生出些气力,你拖拽流着血的、沉重的腿继续走,走出河,磕磕绊绊地走过草地,爬向了一棵树后。当然你不愿意这般狼狈,但就如你所有噩梦情境,永远越危急,越跑不起来。

你沾满污泥和草屑,脚底伤口嵌进了石子儿,还有被你路上碾死的两只不知名昆虫。爬过来时双手和膝盖也磨破了皮。

你尽力蜷缩自己的身体,蹲抱着双腿,头靠着粗糙树干,脸埋进腿间,抖颤的呜咽碎在紧紧咬住嘴唇的锐齿之间。泪水不停地洇湿布料,你不敢用手去擦,脏,怕眼睛被细菌感染。

心跳如擂鼓,你的耳边几乎只剩自己狂跳的心跳、压抑的呼吸和忍不住的哑声呜咽。

在这份喧嚣之中,你隐约听到了别的声响,但你听不分明,出于逃避死死埋头,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快点结束。

时间在此时显得格外难挨。

让你擡起头来的是一阵无形威压,有人循着你遗落的踪迹而来。

你哆哆嗦嗦地擡起脸,往旁侧看,果然看到了一双冷漠而又漫着杀气的眼睛。

他手里握着一口剑,剑身裹着烂漫的血色,是刚沾染的血,鲜艳且眩目,这口剑如今指着你的脖子。

你眼前一黑,倒了下去。主动迎向剑尖。

直刺来的锋刃只割开了颈上一道不深不浅的口,未伤及动脉。

你没有死。

你睁开眼,虽然感觉意识萎靡,但你知道,你还活着。

僵着脖子,虚虚捂住颈部那条新增的、细长的血痂,生怕不注意崩裂了。你对橘色火光那头看来的人挤出一个笑脸,没贸然开口。

显然他是要灭口的,为什幺改变主意选择放你一条生路,这不重要。你庆幸自己还手脚齐全,衣物俱在地坐在这里。

劫后余生的心悸磋磨着你,你背靠一棵树,粗砺表面硌得背部火辣辣的疼,全身上下,哪哪都疼。

那人用剑串了一只剥皮兔子在火上烤,肉香飘逸。

你的情绪已经平稳些许,小心翼翼地挪开眼,假装没听见正在叫唤的肚子说饿。腹腔大肆喧哗,你窘迫地咬着下唇。

尖尖的虎牙撕扯着柔软唇瓣,扯得充血,印下深刻齿痕。

他仍在看你。

余光瞥见,你越发感到难堪。

“你可以吃,但是有条件。”

你听到他说。

你沉默着对上他的目光,喉咙涌上痒意。

并非想象中的龌龊言论。

他给了你一块玉佩,要你三个月后去柳州找一户姓商的人家,假冒府上因遇山贼走失的商三小姐商白玉。

你问自己和这位商小姐有多相像,他说七八分,当再问及具体要用什幺说辞,如若入府该做些什幺时,他又不说话了,眸光冷然。

你懂了他的意思,你得自己琢磨。你必须是个有点脑子的女人,有价值才能继续活。

失去佐料的兔子肉绝谈不上美味,你因为心事,全程也味同嚼蜡,举着棍子的手很是酸痛。竟也有些习惯了这些道痛感。

你差点忘记,自己身上有伤需要处理,如果感染,后果不堪设想。不能指望他大发慈悲捎你去看大夫,一并掏钱,你还没有碰瓷他的资格。

于是你硬着头皮,恳求他帮你这个忙,这次笑起来没先前那会儿悚人了。

你很担心他拒绝,因为你委实想不出来怎幺徒手清理伤口,不如求助专业的。应当是专业的,逃过了数人追杀,似乎有不错水平的江湖剑客,这样的人总是要经历过些风雨的。

意外的是,他没有拒绝。

甚至用匕首帮你剜出脚心碎屑时,动作也不粗鲁。那双手很稳,手法娴熟,缓慢、精确、细致地替你清理了裸露在外的每一寸伤处,抖散药粉,碾碎丹丸,敷着你那些道因再次挑破,显得有些糜烂的创口。

最后他扯一片你衣袖的布,裹住你的脖子。

他对待你太近,也太慢,胳膊不受控制地激起鸡皮疙瘩,你怔愣地道谢。你没想过这人还附送这些堪称贴心的售后服务,毕竟脖子上的口子就是由他的剑造成,且贴心过头,不该如此。

柴火静静燃烧,偶尔有轻微的哔剥声,混着夏夜虫鸣低缓奏和。昏沉又困顿的精神拉下你的眼皮,彻底合上前,你无处安放的目光是瞧着他的。

你漫不经意地想,自己还糊着一脸眼泪鼻涕,他铁定暗恋那个商三小姐。

隔天你很早就被叫醒来,没睡多久,精神比昨夜好些。

天色青灰,借着蒙蒙的光亮你去河边洗脸,避开伤处,只用手指掬水,把脸面干涸的痕迹洗干净。

水面倒映着一张陌生女人的脸,展露陌生的神态,迷茫,沮丧,泫然欲泣。

你意识到自打穿越过来,消沉次数频繁得有些蹊跷,慌忙拨散水中倒影。与怕死一样害怕,你恐惧看到自己无能,只得自怨自艾的模样。

接下来何去何从,那人倒给了你一个目标。

回去后,男人抱剑倚树,面朝你的方向,是在等你。眼神让你不自在,你读不懂那对黑沉沉的眼珠子里的情感。

无端地,你大着胆子想说点什幺,还没开口,他抢下你的话头。

“我带你走出林子,之后往柳州只需你一直向东。三个月,任凭耽搁,也足够了。”

这番话说出来的独断口吻让你皱眉,想刺他一句当真不怕你跑了。

他似乎知晓你的念头,还是那副漠然神情,告诉你,他喂了你毒药,重阳节要以商三小姐身份赴一场约,才能得到解药,否则子时毒发暴毙。

也不该意外。对你使毒,何至于如此破费,你又想吐了。你强迫自己吞咽口水,再应道:“好,我会成为商白玉。”

你没有底,尚无头绪如何成为商白玉。

你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出林子以后找他要些银钱当盘缠,饥饿的滋味很折磨人。

脖颈间包缠的布有些勒,你摩挲着这块软布,掀起眼皮瞥前头的人一眼。

你丝毫不感谢他,他的出现至多延缓了你的死期,何况还喂了你慢性毒,马上要放任你自生自灭。更重要的是,你记得如果不是恰好生有这张脸,他本要杀你。

你笃定他喜爱商白玉,昨晚上药时的微妙气氛,你心知肚明。

路上,他没再跟你多说一句话,也未回头看你一眼。假货自是不比真货,他真当你是个玩意。

他的脚步不慢,是你努力迈步,刚刚好够追上的速度。可受的伤哪有一夜便好的道理。

日头渐高,你累出了层薄汗,扶着棵树喘气。气息断续,因为腿脚疼得一抽一抽,那边厢轻松异常,正啃着干粮,没丁点儿分你一口的意思。

你压着肚子,一同压下怒火。

你问他为什幺不运轻功带你离开,那样更快,意料之中,他不屑于对你解释。你冷笑,暗骂狗东西,即使冒牌货也想多呆一会儿是吗。

就在下一处歇脚地,你望着前方的森森绿叶,以放空来忘却难耐的饥饿感。枝繁叶茂,日光斑驳,你的视线越过缝隙,探向层叠遮掩背后更耀眼的光。

数日来缺乏进食,你的感知力已经迟钝了。

一支箭矢从树林深处射来,堪堪擦过耳际。它没有射偏,靶心不在你,而是你身后之人。

再次与死神擦肩,浑身僵硬。

你忽然有一种荒谬的想法——挽弓者无意,箭支却必须飞行过这样一条轨道。重合于你的命运轨迹。

来到这个世界,天意要你死。

你原本要在那条河中溺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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