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

“一梳梳到底,二梳到白头,三梳举案齐眉,四梳子孙满堂……”

烛光微弱的房间里,是一片喜红。

十二岁的女孩儿端正的坐在梳妆台前,身后是满鬓白发的贵妇人

女孩一身大红色嫁衣,衣襟领口处是精致的牡丹花纹路,她黑发柔软,长长的披散在后背,没有挽起。

女孩娇俏的小脸带着尚未长开的稚气,双眸水灵,在她右耳处有一只玉白色耳坠,耳垂下方是一颗鲜艳的红痣。身材娇小的女孩恭顺的将双手搭在双膝上,藏在宽大袖内的手腕上各戴着一只指宽大小的银镯,银镯的纹路十分复杂,像古时祭祀用的铭文,在镯子内部没有这种纹路,却刻满了牡丹花。

女孩身后的贵妇人脸色死白,布满褶子的脸上有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干裂狰狞的嘴唇此时僵硬的扬起,贵妇人苍老的手慢条斯理的抚摸着女孩的黑发,手指上是鲜红似血的尖锐长指甲。

有时候,宋莓甚至感觉到她的指甲刮过自己的头皮,带着令人恐惧的渴望,隐忍到极致。

屋内红纱乱飞,窗被风吹得吱吱作响,烛台上的灯火忽明忽暗。

气氛诡异到沉默。

现在按二十一世纪的时间算的话已经凌晨三点了,距离宋莓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

在这时间内,屋里只有贵妇人和宋莓,宋莓从没见过另外的人。

宋莓眼睛酸涩,没忍住在这诡异的气氛里眨了几下眼,伸手捂住嘴哈气了一声。

宋莓:“!”一时情不自禁,竟忘了身后还有一只鬼。

贵妇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莓从镜中捕捉到了神身后人一闪而过的怜惜眼神。

宋莓觉得奇怪,鉴于没有记忆,也没有开口询问。

贵妇人叹了一口气,从一旁拿起红盖头,“即使再不舍,你也要离娘而去了。”

宋莓笑,“我也舍不得娘。”

贵妇人脸色不变,给女孩戴上盖头,“杜禹虽然年纪大了些,但也是个良人   你以后可不能再像在家里一样,耍性子为难人家。”

宋莓乖巧答应,“我听娘的。”

“我和你爹这辈子造孽太多,到了晚年才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你是个好孩子,是我们对不起你。”

宋莓沉默,原以为是母女之间惜惜相别,虽然这个母亲npc长相惊为天人,果然还是想简单了吗。

“或许以后你会怨恨我们心狠,但这一切都是我的罪过,希望你不要迁怒别人。”

盖头下,宋莓只能看见自己的红绣鞋   但她感觉到身边的人已经和她拉开了距离。

“你爹说的对,善良就是一种原罪,当年如果不是他,我们一家何故落是这种结局。”

宋莓抿唇,张口问,“我爹叫什幺?”

贵妇人错愕,死白的脸上滑下一滴血泪,“你爹叫纪青,字子昭,在家里排行十二。”

宋莓松了一口气,应了一声,“很好听的名字。”

纪青……

贵妇人走上前把女孩扶起,“能和你爹相爱是我这辈子最值得庆幸的事,是他让我知道了人活着的意义。”

宋莓,“……”即使看不见,这人现在应该是笑着的。

贵妇人双手握住她的,又叨叨了几句她和纪青之间的趣事,随后宋莓察觉到贵妇人往她袖内塞了一个东西。

宋莓垂眸,“谢谢你,夫人。”漂亮的睫毛在她眼底打下一层阴影。

贵妇人只是微笑着,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幺。

外面的天空依旧一片漆黑,但远处在这里却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看来这里的剧情要结束了,宋莓想。

贵妇人松开握住她的手,接着将屋里的灯熄灭,“杜禹不喜光。”

宋莓点头,“我记住了。”

贵妇人哽咽一声,“乖孩子。”

宋莓抚摸着手腕处的银镯,还是没忍住问,“牡丹花……”

话未说完,宋莓就感觉到自己的右耳被尖锐的指甲碰了一下,宋莓不语了。

然后门外就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贵妇人打开门,外面传来一道哭泣的女童音,“夫人,贵客到了。”

女童声音尊敬,却止不住恐惧颤抖。

贵妇人安抚的揉了一下女童烂掉的头,“辛苦你了,去休息吧。”

宋莓还没看清,女童就消失了。

屋外大雨瓢泼,贵妇人把宋莓扶到门口,然后从屋内拿出一把白伞撑开,“他们来了,我们走吧。”

本来就是深夜,再加上倾盆大雨,宋莓就更什幺都看不见了,皱了一下眉后,她就紧紧抓住了贵妇人的一只衣袖。

一女人和女孩就这样如同依偎一般走到门口。

纪府门口是一条长到延伸至街尽头的迎亲队伍,迎亲的人都穿着一身红衣,腰间系着一根白绸,在队伍前面是一顶华贵的红色小轿,轿子左右两侧挂着两只白灯笼,只是因为雨,灯笼里的火已经熄灭了。

贵妇人将女孩送进轿内,把收起的白伞放在她的腿侧。

长相恐怖的老妇人向新娘伸出手,似乎想要再摸摸她的脸,到最后还是停在了半空中。

贵妇人凝视着她,只有眼白的双眼中血泪翻涌,“囡囡,以后的路就要你一个人走了,娘对不起你。”

她声音凄切,满是绝望,难得带着一丝怨恨。

虽然知道这是游戏设定的,但宋莓还是有些不忍,即使纪氏已经死了,即使眼前这个人只是一具空壳,宋莓还是忍不住为她可怜。

穿着嫁衣的女孩主动的牵住妇人的手,安慰似的轻轻拍了几下,“过去了。”

贵妇人楞了楞,随后呜咽哭起来,可她的嗓子早就烂了,此时发出来的声音已经人不像人,鬼不似鬼。

迎亲的人等的有些不耐烦,让一个红衣丫鬟上来催人走,贵妇人这才停止了哭泣。

她走时,宋莓右耳处的耳坠又被碰了一下。

这个耳坠……

宋莓伸手在右耳处虚虚碰了一下,若有所思。

在这个雨夜,苍老的女人往府内走,红色的轿队却迎着轿子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今夜的丹城特别安静,直到出城宋莓都没听到一点活物的声响,是的,活物。

丹城似乎变成了一座死城。

宋莓倚在轿内的软榻上,把玩着银镯发呆,她这种人好像不管经历什幺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的好听叫心大,难听讲叫厌世。

但现在,宋莓却因为这个尾随了她一路的童谣而表情龟裂。

就在女童再一次高歌破音的时候,宋莓忍无可忍的朝声源处扔去一只绣花鞋,“我知道做鬼也是有梦想的,但你唱的真的真的超级劣质呜呜呜呜,求求你了别唱了,认清现实行嘛?”

稚嫩清亮的声音从轿内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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