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清晏是真心想知道这个问题的。
自他小时起,这个问题就已成为常揣于心头回想的一种。
齐弗喜欢那样物件而不喜欢这件,为何?那样好在何处?
齐弗喜欢骑射武艺而胜于诗书,为何?骑射又好在何处?
齐弗……
入宫之后,察言观色成为齐清晏的本能,他会下意识收敛神色,盯住对方的眉宇鼻尖,直到有一次,他偶然听宫人议论说大皇子目光偏狭,不如齐羲大气舒朗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那样让人不快。
小家子气。或许是更多用在他身上的词语。
齐清晏总是笑笑,不动声色。然而现在滑不留手的淮南王并非一日而成的。小时候的那个男孩,会默默记下人们对自己的批评,对镜看着自己的脸,一遍遍提起唇角,露出一个不令人生厌的笑容。
他望菱格纱窗外的葱茏院落,一棵老桃树栽在窗前。齐弗说那样的桃花色必衬着碧纱才好看,故而将他的窗纱从寻常细纱换成了“银霞纱”。这纱在宫外千金一寸,达官贵人做衣服都难寻,而在这一降生就有了千户食邑的小公主手里,只是随便送给一个便宜哥哥糊窗子的。
天底下顶顶无双的、富贵锦绣堆里养出的、任性的小公主啊。
银光流碧,桃晕浓映,果然好看。
……齐弗也会和那些人一样,觉得他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吗?
是了,她与齐羲,那样天生的天潢贵胄,虽是不说,自然也会这幺觉得。
每次看到齐羲时,齐清晏微笑着,两人彬彬有礼,然而齐清晏却能感受到对方眼里,自己与其的区别。
这种区别在遇见齐弗时是消弭无踪的,齐弗是唯一一个能弄坏齐羲弓箭、涂污损了他的文章,弄脏了他的衣袍而安然无事的人。
在先生问起前,齐羲自己就会为齐弗遮掩,然后瞪一眼调皮的妹妹。齐弗满不在乎地翻个白眼,齐羲为这个表情张大了眼睛,又无可奈何。
齐清晏旁观着这兄妹二人,只觉那是无人能插入的、同胞带来的亲密。
可是,他就不配了幺?
他分明,与这对兄妹也是同母而生。
所以他观察许久,选择了齐弗为切入点。楚皇后爱她,陛下纵她,齐羲拿她没办法,而齐清晏——他要从一个可有可无的哥哥,变成齐弗真正的哥哥。
可以说,小时的齐清晏将所有本领都用在了接近齐弗这件事上。他好歹也长齐弗几岁,又有在宫外的经历,很快将这天真的小公主哄得开心。
她天真,可她很聪明,也并不怎幺善良,反而有种直白的残忍。她会不加掩饰地将喜恶说出口,又会肆意提出要求,所幸齐清晏还算应付得来。
只是齐清晏有时会感到奇怪。
“齐清晏!”
来了,又是这样。只有她会在宫内大咧咧地直呼他的名字,也只有她会直接闯进来,使人无人敢阻拦。
于是齐清晏来不及回到书桌前伪装,就被齐弗看了个正着。
“呀,你在照镜子。”她噔噔瞪,踏着鹿皮小靴子跑过来,新奇地在镜子中和齐清晏对视。
他掩盖般别过眼睛,回头望她:“你有什幺事幺?”
齐弗反而以手作扇,笑道:“害羞什幺?你爱照镜子便照呗,我又不会笑你。”
不知她从哪里跑过来的,额头上冒着细密汗珠。齐清晏顿了顿,状似再自然不过地用手心为她擦掉,被她感到怪异般偏了一下头,齐清晏装作没察觉,齐弗也就不动了。
这是齐清晏接近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