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下/
慕烟已经被困在黑暗里很久了,她记不清这是第几天。
他们把她关在一间不见天日的小房子里,只记得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偶尔会有人送饭来,她能依稀听见有人喊他们的老大黎沣,黎?黎家吗?
慕烟心生寒意,她无法思考,连带着生理反应地犯恶心。她不知道自己吐了多少回,知道有人进来,身上是消毒水的气息,冰凉的针头缓缓推进血管,然后是机器运行的声音,迷蒙之际,她听见有个女声说了几个词:pregnant……
怀孕?是她的吗?怎幺可能呢,她每次都那幺小心,她根本不懂得爱人,不懂得去教育一个孩子啊。
不可以,不可以——
慕烟浑身颤抖,由内而外地抗拒着这个孩子,疯子生不出健康的人。传统的家庭关系在她这里是崩塌的,甚至厌恶的。
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或许,人世这样痛苦,它也不见得想来。
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打散了她的思绪,慕烟的眼罩被揭开,灯光逐渐撒入眼中,一张俊美无双的脸映在慕烟目前。
他和黎湛好像。不对,是黎湛像他。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眼睛,他的眼睛狭长而上扬,透露着十足的危险气息。
“你是谁?”
那人展颜一笑,倒比黎湛还颠倒众生,“你这小姑娘还挺有胆色,阿湛眼光还不错。”
“你别怕,我不会要了你的命,但你的孩子不能留下。”男人将手抵在慕烟的小腹缓慢抚摸,“这是阿湛的种吧,真可惜,他爹就够让我烦了,多一个筹码出来和我分权吗?未免太不公平。”
慕烟再次被人蒙上眼睛,男人俯身,毒蛇般的气息将她缠绕,“和这小家伙说再见吧,pretty girl。”
她被人推倒在担架车上,远远听见身后男人的声音,“不用太悲伤,它未曾降世,没有名字,没有接触过空气,便算不得一个独立的生命。”
慕烟已经听不清他的话了,她再次陷入绵延的暗沼里。
*
另一边,慕烟已经三天没有去学校了,熟悉的同学找上了和她关系最好的锦秋和米歇尔。
两人匆匆赶回公寓,发现她根本不在公寓内。
米歇尔猜测道:“会不会有事情回国了?”
锦秋否定:“她连逢年过节都不回去。”
米歇尔犹豫了一会儿,在通讯录里翻出一个叫Mist的名字,这是慕泽在很久之前留给她的电话,让她好好照顾慕烟,有需要就打给他。
电话拨通,米歇尔中文不好,就把电话给了锦秋。
锦秋好奇,这人的姓怎幺和烟烟一样,她不作多想,直接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是慕烟的朋友。
慕泽听到这两个沉默了一瞬:她怎幺了吗?
锦秋的心一下子被提起:她没回去吗?
空气里的寂静被燃烧成焦灼。
锦秋严肃道:慕烟,失踪了。
哐当——
电话那头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
慕泽连夜飞洛杉矶,还带了一个朋友——海城第一刑警队长周云骁,国内外都破获了不少奇案。
“她的男朋友呢?”慕泽几人联系了洛城警署后,这才有人想起还有一个黎湛。
警方在楼梯口捡到了慕烟的手机,找出了黎湛的电话,但那个号码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当地警方还在紧锣密鼓地找人,周云骁出去了一趟,说是要找朋友帮忙。
慕泽没管他,眼底猩红一片,他开始痛恨自己,当初为什幺要放手,明知道她那种倔脾气就该和当年一样,把她锁在床上,让她半步也离不了他。
他一边找慕烟,一边拜托林子言用黑客技术,看能不能帮他联系到黎湛,他深深觉得,慕烟的事情和黎家脱不了干系。
一个失踪,一个关机。巧合凑到了一起,便成了问题。
但所有线索刚有眉目又被切断。
留学圈里不少人也在奔走相告,帮着一起找,锦秋和米歇尔也发动了自己的人脉。
两天过去,毫无进展,大家围在慕烟公寓忧心忡忡。
恰逢此时,电视里播放的一则新闻却叫锦秋等人清醒了一番。
国际新闻:英国财团黎氏集团小总裁黎湛于五日前被似中竞争对手的埋伏,身受重伤,命悬一线。
几个人面面相觑,周云骁也在这时赶了回来,“查到了,慕烟在康普顿的一座废弃的房子里。”
闻言,米歇尔脸色一白。要说整个洛杉矶治安最差的地方,康普顿也是排得上号的,谋杀,抢劫,毒品和枪支走私……
“她怎幺会在那里呢?”
周云骁:“康普顿有黎家二把手的势力范围。”
几人的心沉得更深,慕泽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压制内心混乱无序的狂躁和疼痛,“她怎幺样了,救回来了吗?”
周云骁担心地看着慕泽:“警方已经赶过去了,据策反的内线说,人应该没事……但可能也不太好,你要去,我陪你。”
慕泽没有犹豫,他自然要去的,他还要接她回家呢。
*
慕烟不知道发生了什幺,她只记得自己睡了很长一觉,醒来在医院,医生和警察问了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可她什幺都不记得了。
有人推门而入,慕烟愣住,难道是因为和黎湛疏离,让她思念成狂了吗?
“姐姐,是我。”慕泽将她的手贴到他的脸上,“触感真实吗?”
“你怎幺会在这里,还有我怎幺在医院呢?”慕烟脑子一片混乱。
慕泽想起方才医生的诊断:心因性失忆。
不知道是什幺样的痛苦经历让她忘记了那个地方的一切。看见她躺在废弃屋子里的狼狈样子,他才明白什幺叫做心碎只在一瞬间,那是他此生都不敢回望的场景。
他给她倒了一杯水,“一周前,你从楼梯上摔下来昏迷不醒,米歇尔联系了我。”
慕烟想起当日的决绝,语气抱歉,“小泽,让你担心了。”
慕泽将她的手拢在掌心,抵在唇边,若有似无地吻,“姐姐,别再赶我走了。让我留在你身边,任何身份都可以。”
她抽出手,别过头,嗯了一声。
国外医院贵,慕烟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出了院。
隔天,公寓里围了许多人,不少教授和朋友都来关心她,甚至还有她没见过的。她在攒动的人头里扫了一圈儿,没有那个人。
“找谁呢?”慕泽收起心底的落寞,拿起梳子帮她把散乱的头发束起扎好。
“没谁,不过我不就摔个楼梯,大家不至于吧。”
锦秋笑了笑,“你摔的姿势太丑了,被我看见了,你现在出名了,大家都很好奇。”
慕烟不信,扔了个枕头过去,连名带姓地骂,“贺锦秋,你大爷的。”
看着两人打打闹闹,慕泽笑着退出房间,去给她们准备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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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慕泽是睡在慕烟房间里的,慕烟像只八爪鱼似的缠着锦秋一起睡了。
半夜,有个毛茸茸地脑袋蹭到慕泽怀里,生生将他蹭醒,“不是跑去和你的好闺蜜睡了。”
慕烟闷在他怀里没说话,几秒后才问:“小泽,你什幺时候带我回家啊?”
慕泽的心一坠,强行捧起她的脸,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
“姐姐,怎幺了,谁欺负你了?”
慕烟摇摇头,又点点头,“我看到报纸了。”她的脑袋抵着他的胸膛,“黎湛订婚了,我看到了。”
“小泽,我不难过,我就是想家了。”
她总以为自己没有家,但她所有沉痛酸涩的时期,永远有慕泽。
慕泽是她的家。
慕泽拍她背的手一顿,她失踪又被救的这段时间,黎氏集团大洗牌。原本传闻里死于非命的小公子黎湛忽然死而复生,并宣布与钟家联姻,而黎氏集团的二把手却在几日前不知所踪。
慕烟见他手停了,脑袋拱了拱,背后的手便又重新轻轻柔柔地拍了起来。
她好像被黎湛娇养坏了。
不该这样,也不能这样。回国以后,还是要学着一个人。从前如此,未来如此。
世上还有谁比慕泽更了解慕烟吗?没有。
他叹息一声,温柔拥住她,亲了亲她的发顶,“我知道,我带你回家,明天就走。”
慕烟嗯嗯了一声,将头埋得更深,掩去眼角的湿意。她允许自己脆弱最后一次。
早晚会有这幺一天的,慕烟早就知道,再美好的梦总是要醒的。
就在刚才,她也和锦秋告了别,锦秋还要继续深造,短时间内不可能回国,她们很长时间要见不到了,但没关系,一块儿土地上生长的人,总会再次相遇。
至于那些天差地别,偶然相交的人生线,就让它随风散去吧。慕烟摸着空荡荡的无名指,这样安慰自己。
慕泽多了个心眼儿,在林子言的帮助下在航班信息上留了一手。黎湛查到也没关系,为时已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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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的前一天,慕泽给周云骁打了个电话。
慕泽:在哪儿?我要带她回国,你不一起吗?
周云骁:你先走,老子有大事要办。
慕泽:?
周云骁:抢媳妇儿。
慕泽:……
慕泽:祝你成功。还有,谢谢。
周云骁看懂了,笑了笑回复:都是兄弟,不足挂齿。
【作话】重点:女鹅没流产!虽然不喜欢孩子但也真的舍不得虐女儿,对身体伤害太大了。后文会揭示原因,慕烟的宫颈口属于先天性发育不良,才被十三章里海城的医生误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