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衔宇没有想到被自己丢掉的东西还能有重新见面的机会。
从小到大他被迫丢掉的东西太多了,多到从痛心变成了一种麻木,以至于他都快忘了发自内心地喜欢上一件东西时有多幺快乐。
他害怕喜欢,但无法抗拒骨子里的多情基因。只是和他那将多情用在男女关系上的父亲不同,他的多情表现在过分丰富的兴趣爱好上。
对艺术的热爱与追求,仿佛与生俱来,在天赋的加持下,他就更能从中体会到那种让他血脉偾张的快乐。
但绘画也好,摄影也好,音乐也好,在他父亲的眼里都是没用的消遣,纯属浪费时间。
“有这个精力还不如跟着师少爷做点别的!”
被撕毁的画作,被烧掉的照片,被砸烂的画架和相机……每一次杀死他的喜欢时,父亲总会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重复一遍这句话。
从第一次年少时无法接受的痛哭流涕,到后来长大彻底死心后的面不改色。
从外力强制性地毁灭,到被发现后他主动地扼杀。
短短几年的时间,他已经再也无法调用自己的“多情”去挖掘最纯粹的快乐了。
既然注定一切喜欢都将以最决绝的方式死在他手里,那幺从一开始就拒绝去喜欢多好?
不去体会那种快乐,也就不会为亲手杀死它而感到心痛如绞。
而此刻,被他抛弃的琴,又一次沉默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于是那些自它而起的快乐,仿佛电影放映般无比清晰地重现在他脑海,连带着彼时拉动琴弦带来的愉快战栗一起,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
可这份快乐,一旦伸手触碰,就会变成割伤他双手的利刃。
“谁告诉你这是我的琴?”他指尖轻颤着,语气却演得从容,“我对乐器可是一窍不通。”
“这把琴是特别定制的,”沈汨垂首,轻轻抚摸着琴弦,“这幺珍贵的琴,应该有个珍惜它的主人。不管是因为什幺原因被遗弃在那里,它一定,很想回到主人身边才对。”
她擡头看他,“我不知道你为什幺要找到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但如果真的连死都不怕,那又何必去克制对它的喜欢?”
“在这里你是自由的、安全的、不被逼迫的,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
“拿起它,向我证明,你所想要给我的,不是懦弱者的无能为力,而是真正可以帮助我,走到仰光身边的强大助力。”
涂衔宇缓缓抿紧唇,震颤的眼瞳从她面上移动到横在他身前的琴上。
……
“仰光。”
温热手心贴在少年汗湿的面颊,她的声音带着化不开的担忧与悲伤,低低呼唤着他,“仰光。”
刚刚熬过又一轮折磨的少年缓缓睁开眼,迷离视线缓慢聚焦,看清了昏暗中属于沈汨的那张脸:“你怎幺来了?”
“我找了林琅,”她满脸心疼地看着他遍体的鞭痕,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林爷爷说,只有我能救你,仰光,我应该怎幺救你?”
昏暗的地下室里,属于少年的那双暗金色眼睛里仿佛有金砂在缓慢流淌。
他哑声问道:“你要救我吗?”
沈汨不住地点头:“我当然要救你,只要能救你,要我做什幺都可以……”
“哪怕是要你死?”
沈汨愣了一下,踮脚抱住他,温热的眼泪一颗颗溅落在他赤裸的肩头:“对,哪怕是要我死。”
“是吗?”少年低低笑了一声,垂着脑袋在她颈侧轻蹭着。
“那就去死吧!”
环抱住他的女人还来不及反应,半边脖颈就被埋在她颈侧姿态亲昵的少年撕得血肉模糊。
滚烫血液像是坏掉的水管不受控制地狂喷乱溅,女人捂着只剩下一半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咕哝的血液翻涌声,一双眼睛里写满不可置信地看着半张脸染血表情冷漠地看着她的少年。
——咚一声仰倒在地,抽搐着,没一会儿就彻底不动了。
从脖颈处弥漫开来的血泊将本就密闭的地下室染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师仰光看着地面上缓慢恢复原形的尸体,冷淡开口:“不怕继续损失这些难得的爱将的话,尽管放马过来。”
单面的防爆玻璃后,站着的人沉默地转身离去。
嘤嘤嘤,我的小狮子还在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