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

找了大半天无果,萧珹报官后,连同县衙的官差又找了整整三天,断崖下的草被踏平,兔子窝老鼠洞有几个他们都了如指掌,却连萧珏的一根头发都没摸着,更不要说尸骨。

萧珹早已心如死灰,他有预感,萧珹掉下悬崖是凶多吉少,他的尸身或许在他摔下来的瞬间已被猛兽叼走且分食干净,否则如何解释找不到尸体的事实。

萧珹身心俱疲,这些天,他白天寻找弟弟,回到家要面对以泪洗面的娘亲,还要照顾每次看到他就要昏厥过去的祖母。

他突然很想他爹,明明以前最怕见到他。

他爹只晓得骂他,拿他和弟弟比较。

可他不曾想过要失去弟弟……

不死心地又找了三天,这次只有萧家的人。

失望太过厚重,沉重到萧家老小渐渐麻木,一个多月过去,当骨瘦形销的萧珹正要带人出府,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阿珹,不用去了。”

萧珹回过头,只见他娘瘦骨嶙峋,宛如一根垂垂老矣的柳条伫立在风中。

她的双眼血红,夜里无人时分,那些不为人知的煎熬痛苦全然表露在她的眼里,还有那斑白的发鬓,眼角的皱纹上。

他眼睛一酸,如愿等到这句话,却没有一星半点想象之中的轻松,心里的苦涩被无限放大,将他的心浸泡得更加痛彻。

原来,放弃寻找至亲的决定,才是最痛苦的。

“你爹来信,午后要到家了,你别出去,明日、后日,也不用去了……”萧珹的娘亲哽咽说完最后一句。

随后,他娘说了一句让他毕生难忘的话,“阿珹,你爹就你一个儿子了……”

萧珏出事的第十七天,远在南河的萧琒在加急送达的家书里得知这个噩耗后两眼昏黑,幸得旁人扶了一把。

他缓过神,将南河的生意放下,水改陆路,快马加鞭跑死了七八匹马,中途遇到土匪,昼夜赶路的他差点体力不支死在土匪大刀之下,幸好紧跟着他的镖队及时赶到,萧琒才得以平安无事。

萧琒风尘仆仆回到家,翻身下马的瞬间,看到周君萦的萧珹,他眸色下沉,面色沉峻,“娘呢?”

“阿珏出事之后,娘的身子一落千丈,夜里时不时就梦魇,呓语中,叫的都是阿珏的名字……”

萧琒无声地捏了捏她的手,扭头看向长子。

他的变化简直是翻天覆地,比萧琒所期盼的沉稳,堪当一家之主。

他欣慰地拍了拍萧珹的背,“爹回来了……”

萧珹眼睛又热又涩,忍不住叫了一声,“爹……”

却又不知道说些什幺……

萧琒第一次懂得他的沉默,“阿珹,你把娘亲和祖母照顾的很好,爹很开心,爹也知道,阿珏出事,你很难过。”

萧珹猛地背身低头。

周君萦和萧琒只能看到他擡起袖子擦拭的动作。

萧珹的失态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大家心里都有说不出的难过。

余娇娘还在清风苑,如今,大少爷不再来骚扰,她的日子前所未有的安定,吃住无忧,没有打骂,没有苛刻,每天就是扫扫院子,浇浇花,松松土……

可余娇娘半点开心不起来,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她定定地看着槐树下巨大的秋千架,仿佛还能看到小少爷面色冷清地坐在上面看书。

她叹了口气,坐在廊檐下擡头看着湛蓝的天空。

而萧珏……噢不,萧珏的幽魂在迷雾山飘荡了整整一个多月。

当日他掉下山崖,并没有坠落崖底,而是被半崖上向外突出的一大块山体截住,身体直接砸落在坚硬的岩石上,当场毙命。

再次睁眼,他看着自己双眼紧闭躺在血泊中,死相极其惨烈。

萧珏双腿拢在胸前,双手撑着腮帮子坐在树上,入定似地看着自己的尸首,整个鬼陷入落寞之中,他方才想离开这里回家看一眼,谁知他根本无法离开迷雾山......

做鬼的这段日子,萧珏天天跟在萧珹屁股后面,看着他衣带渐宽,眼眶深陷,整个人的气质迵异。

他感慨良多,曾经他也是这样跟在大哥身后,兄弟俩无话不说,只是,当身边的人总拿他和大哥比较后,大哥性情大变,变得越来越混,整日花天酒地……

萧珏是自那时起渐渐疏远的萧珹。

没想到做鬼之后,竟有机会再次离他这幺近。

这日,萧珏照常坐在迷雾山入口的树上,以便第一时间看到萧珹。

他晃着双腿,心里想着不知顾家兄妹会如何杜撰他的死因,娘那幺精明,大抵是不会轻易相信,不过,他虽然是被迫自杀,但顾家兄妹的的确确没碰到他半根毫毛,何况顾家是官家,要脱身简直是易于反掌。

没有寄希望于爹娘能为他报仇,只希望萧家在他死后不会再和顾家搭上任何关系。

“只可怜我年方二九,为顾熙瑶蹉跎了几年春光,最后连个娘子也没有,就这幺戏剧地死了......”萧珏感慨造化弄人。

说到娶妻,萧珏蓦地想起他之前在大哥书房看到的手稿,忽然有些可惜。

等他回过神来,他擡头望了望天色,撇撇嘴,“大哥怎幺还不来?”

萧琒带着妻子刚来到老妇人的门前,但见老妇人身边伺候的陈姑姑神色欣然地跨出门槛,看到来着,她眼角的笑纹拉的更深更长。

“老爷夫人,大少爷!你们来的可巧,老妇人刚醒!”

萧琒一向孝顺,听到娘醒了,他面上见喜,携着周君萦快步进了里屋。

“娘!”萧琒到到脚榻上,双手抓住老夫人的左手。

“你可回来了!”老夫人望着萧琒,眼神却望着他侧后方向她行礼的儿媳。

萧珹的相貌像父,长相俊毅,而萧珏的外貌更多随了他娘,清俊昳丽中带着男儿的英气。

此刻看到周君萦,她不由想到自己那不幸的孙儿,蓦然间潸然泪下。

悲伤漫流成河,从屋内的几人心上淌过。

老夫人想到她方才做的梦,反手紧抓住萧琒,将梦中所闻添油加醋地细细道来。

萧琒等人听了面色各异,他和周君萦的面色都有些古怪,只有萧珹觉得再正常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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