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露出蟹壳灰,裘大海总算灰扑扑回来。
正好遇上裘江潮给兄弟俩指点学业,晚菀怕影响孩子,直接拉他到海潮房里。
轻啜口儿子给他端来的温茶,他仍心有余悸感叹,“昨晚好惊险,幸亏小豆提前派人送信来,我把值钱的全都藏起来,半夜想回来,京城戒严,回不来。”
晚菀揪心问,“小扁、小豆还有隽远和蔚崃都不在一起吗?瘟疫可不是好玩的,没弄好,国祚动荡,京城要死好多人。”
正巧,胤湛雄听说有人从外面回来,也过来探听消息。
哪知,嘴快的胤湛鹰把消息走露,裘江潮哪还有心思读书,也拉着胤湛鹰赶紧过来。
桀灏的园子离院墙最近,自然也听到风声,他疾步而来,身上穿的,还是一身月白亵衣。
“母亲,外面···外面···”
胖脸满是汗,就连额头,豆大汗珠,划出汗痕无数,全都流向他那双层下巴褶皱里。
晚菀让他坐下,把帕子替他擦,边道,“勿慌,咱们先把自家宅子看好,你们兄弟俩,暂时不回宫。
外面到底是个什幺情形,大海,你跟孩子们说说,我带海潮去找周青。”
刚出畅园,晚菀看道周青往这边大步而来。
周青被他父亲,教养的十分稳重,从没像现在这样仓惶惊慌。
晚菀拉海潮,也朝他急奔而去。
“夫人,大爷有口信来,让宅子里的人不要出门,现在外面动荡,还有瘟疫,唯恐有危险。”
“瘟疫已经进京城了幺?是不是从响马凼传来的?”
周青浅怔,瘟疫从哪里来,他确实不知道,不过,夫人直接指出地名,显然是更知道些什幺。
来不及多想,晚菀已经开始吩咐,“派人出去打听,或者送信到大老爷、小太爷那里,我要亲自去响马凼,只要是我猜想的那样,我就有法子,弄出药方来。快,快!抓紧时间送信去。”
周青直接转身离开。
晚菀心乱如麻,响马凼那里,她始终觉得处理的方式不对。
如果瘟疫真是从那开始蔓延,她不得不佩服这暗中黑手,是个心机深沉的厉害角色。
从冬天到现在,尸体本身带有瘟疫,经过半年发酵,即便连那上面的覆土,都带有瘟疫,更别提牛羊鸡猪吃过那周围的草,自然把瘟疫无意识带到各处。
而那些覆土上的草籽,显然也是精选,适合牲畜和禽类喜欢的草料。
只要一只鸡吃草染上,便是大灾难。
只求这莫名其妙的瘟疫,不是响马凼传出的最好。
裘海潮见她脸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娘亲,咱们院里囤积的粮食和果菜··,我去赶紧看一看。”
“这个倒无需,雅园小豆种的那些,总是可以吃上一段时间,现在,咱们府里缺的,应该是防御瘟疫的草药,你赶紧去库房,仔细瞧瞧,记住,钥匙必须在周青或者你的手中。性命攸关,没谁值得信。”
裘海潮撩开袍摆,闪身不见。
晚菀去前堂花厅,有消息来,那里最快送到。
盛夏的上午,已经炎热无比,不知是不是静不下心来,走到花厅,晚菀就已经汗流浃背。
后宅那里,有裘大海看着,其他几个孩子,应该能稳住神。
最主要是外面,她得赶紧得到消息,以作准备。
双腿盘膝,想到瘟疫的可怕,她闭目养神,仔细回忆在仙人谷时,师父教过她的话。
周青没派人,直接把府里的事,交给已经退养的他爹周元,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猛灌一盏茶后,冲了出去。
*
稽之瑾和桀蔚崃,在城墙东门。
周邦昌在那当差,城外闹事的人,也是从东门闹起。
哀鸿遍野后,便是打扫场地。
死去的人,为了防止感染和扩大,不管什幺原因,全都集中在东城义庄,统归一处,淋油焚烧处理。
而他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查清楚,以防别有居心的人,趁机在京城作乱。
*
稽之严和桀隽远,在议政大殿,已经连续煎熬两天。
消息源源不断的来,胤湛擎,根本应付不完。
当周青拿着桀家腰牌进宫时,桀隽远听完他的话,立刻把靸着的布鞋,扔他身上,“夫人怎幺能去那污糟地?瘟疫源头,绝对不能让夫人出门!我莞儿啊,就这一个,没了她,我可怎幺办?不行,不行。”
脑袋摇如拨浪鼓,桀隽远恨恨,在大殿里赤脚走来走去,周青噤如寒蝉,自己暗自后悔不该来。
哪知焦头乱额的胤湛擎听后,黯淡无光的双眼,熠熠闪亮,“舅母知道是响马凼出的事?舅母能治我,想必也有法子制止瘟疫,舅舅,外甥派最精锐的侍卫队,还有太医官,一起随舅母去,可好?”
社稷,家庭,本就无法画等号。
在紧急攸关时刻,自然服从大局。
皇位是外甥的,也是桀家几代人的付出。
患病百姓,也是皇帝的子民,医治好他们,就是稳住朝廷,坐稳皇位。
从大局看,桀隽远应该毫不犹豫同意。
可,晚菀是他的夫人,连夫人都不能保护好,他哪有脸,自诩为天地间大丈夫?
见他迟疑,稽之严更为焦灼:胤湛屠已经和他们说过,能帮晚菀回去,可众位男人,都已经商量好,等到冬天,等到梅花绽放,再送她离开。
满足她心心念念要上天庭的愿望。
本来都已经说好,让晚菀还在的时候,过的安心自在,没成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而她确实有常人无法比肩的能力,该成全她的大义,还是让她安稳,他也犹豫不定。
“还等什幺?舅母不是我等凡人,既然她有法子,就该让她试啊,舅舅···”
明黄锦缎薄袍,已经到处是汗渍,他没空去换。
嘴角撩起大泡,胤湛擎已经肿胀的左下唇,让他整张圆脸,都好像多出来一块,突兀显眼,有碍观瞻,却没谁去在意。
桀隽远转过两圈,拉稽之严商议,两人左右为难后,决定一人镇守皇宫,一人陪晚菀去响马凼。
最后,执拗的桀隽远,把稽之严留下。让皇帝派侍卫,让周青赶紧回去接夫人出来。
等到周青带人赶回时,晚菀已经穿好所有装备,带上裘海潮和他按照自己想法,配出来的草药试验包,直接出门。
桀隽远带领侍卫队和太医们,在宫门外等候汇合。
众人汇合后,直接朝着东门,迅疾狂奔。
沿路,喧闹的铺面,全都关闭,热闹的街上,空无一人。
即便有行人,也是生活所迫,沿街叫卖的小贩。
瘟疫尚未完全抵达城内,居然已经萧索冷寂,万一瘟疫真进城,后果更加不敢想象。
杵拐杖在城墙下的班房门口,歇息的稽之瑾,看到是皇宫马车,猜想应该是他哥或者桀隽远来探望。
哪知,竹帘掀开,一身青灰布裙的晚菀,带着蒙鼻布巾,正在对裘海潮,窝在手心的草药包,说着什幺。
还有什幺不明白的?稽之瑾脸色立刻冻成冰,“小娘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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