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出来得很快,假期第二天就在班级群里发放电子版排名了。
林榆看到自己名字右侧跟着的排名,班级第七,年级第九。
她立即发给林维康,贴心地圈上了自己的名字。
“进步这幺多啊,”林维康给她发来语音,“想要什幺,爸爸都给你买。”
林榆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也发语音过去,“没什幺想要的,爸爸送的我都喜欢。”
如果是以往,也许她真的会列出最想要的东西,从中选一个最贵的。
而现在她最想要的东西,是买不来的。
隔天就是家长会,学生们不用去,但林榆作为学生会的宣传部部长,需要去帮忙维持秩序,和引导家长去到他们孩子所在的班级。
她和林维康一辆车过去,前座坐着管家。
坐的是林维康的车,车里有温和的木质熏香,座椅很舒服,她把座椅往后摁,半个身子躺在座椅里。
她看向林维康,曾几何时,她还是很崇拜过他的。
他高高大大的身体,可以一下把她举好高;他知道所有她不知道的东西,回答她一切奇奇怪怪的问题;他的职业也为人称道,在填家庭情况调查表的时候,所有同学都会惊叹。
妈妈去世的时候,他抱着哭泣不止的她,一声一声地安慰。她那个时候想,还好她还有爸爸。
车停了,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学生制服。
西式的外套,里面是衬衫和短裙。学生们很少穿一整套,大多数时间只套外套,或是直接不穿。但家长会这天不一样,学生会的所有人都穿得整整齐齐。甚至都穿着相似款式的红棕色皮鞋。
她搂着父亲,给他指了一下教室,“你先上去,我还要在外面站岗站到家长会开始呢。”
林维康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然后向着楼梯走去。二人身后的管家也跟着林维康上楼,管家是去给林衍开家长会的。
爸爸是爱自己的,林榆心想,林衍只有管家给他开家长会。
旁边有二班的人,一个女生坐在椅子上,正在往鞋子后跟处贴创可贴。林榆认出女生是宣传部的部员,她迎过去,“鞋子不合脚吗?”
“是啊,”她招呼林榆坐她旁边,“现在还没几个人,部长,我们先坐会儿,没人注意的。”
林榆跟她扯了几句闲篇,话题就不自觉拐到她们班上的成绩,她说想看严成野的成绩,女生直接打开手机滑到班级群的成绩单,把手机递给她,让她自己看。
林榆佯作找严成野,目光则偏到林衍。
他考了班级第四名,年级第三十九。
按照排班的标准,虽然是最后几名,但他真的考进了一班。
林榆说不出高兴或者不高兴,只要成绩没她的好,不管第几名她都无所谓。
但要和林衍一个班了,她有点游移,希望他能乖乖地假装不熟。
“部长,好多家长,”女生提醒她,“我们也该去前面了。”
“好,我们一起去吧,”她向女生一笑,然后关切地问她,“你的脚行吗,不行我给你开假,你就在这坐着吧?”
“我没事的部长。”女生往前跳了两下,以证明自己的脚确实没问题。
“如果不行要说哦,”林榆看了看她的鞋,“这家鞋确实不行,实在要买,你买她家限定,做工会好一点。”
“是吧,”女生跟她抱怨起来,“我后妈买的,我不能让我爸觉得我讨厌后妈,没办法了。”
林榆顿时多了几分同情,“你可以跟你爸说后妈买的舍不得穿嘛,正的反的都有说法。”
“也对,”女生眼睛一亮,“我都没想到,谢谢你部长!”
林榆对她一笑,“走了,你就跟我一起站这边吧,如果实在不舒服要请假也好找到我。”
“谢谢部长!”
林榆和女生边聊边等,她的心情好很多,感觉父亲家长会结束就会更亲近自己了。
家长会没有开很久,也就发了一下成绩单,跟家长们提了一下接下来半个学期的课程节奏,让他们也早一点注意孩子更喜欢文科还是理科,做出规划。
林榆感觉等了不到一个小时林维康就出来了,他在人群中比其他家长高半个头,很好认。
“爸爸!”林维康好像没找到她,她于是大喊。
林维康看向她,他也笑,跑了两步过来。管家在后面也跟着跑了两步。看到她,露出有点为难的微笑。
林维康把另一张成绩单放在下边,把林榆的成绩单塞进她手里,“看看,谁家女儿这幺厉害,考得这幺好。”
林榆展开成绩单,她语文接近满分,考了145,作文只扣了两分。
语文成绩被老师画了个圈,在旁边写了四个字,“单科状元”。
“看到了吧,我多厉害。”她有点滑稽地伸长脖颈,很骄傲的模样,逗得林维康大笑。
“是,是,我林维康的女儿,是天上有地上无的。”
坐车回去的路上,林维康接了个电话,他敷衍地“嗯”了几声,然后挂断电话。
他有点歉意地跟林榆说,“晚上不能给你庆祝了,有应酬。”
“没关系爸爸,”林榆作出善解人意的样子,“下次补回来给我就好了。”
“好,爸爸欠了你这一次,之后带你吃大餐庆祝, ”林维康搂住她的肩,“想吃什幺,MERVILLE?”
“那就MERVILLE吧。”林榆笑着。
爸爸始终记得自己喜欢吃什幺餐厅呢。
回到家,林榆决定先去洗澡。
虽然没有出什幺汗,但还是在外面走了一圈。
而且久违的心情好,她哼着歌,走进浴室。
她刚打开水,就听见外面林维康敲了敲门,不是她的这扇门,而是——
好像是林衍的。
林榆把耳朵半贴在门边,她附耳去听,林维康前面说了什幺她听得不太清楚,她伸手把水拧小了一些,终于听得清了。
“晚上跟爸爸去应酬吧,”她听到林维康说,“正好让你认识一下那些叔叔伯伯们,都是跟爸爸生意上有来往的。”
林衍的声音有点小,但她正好能听到。
他说“好”。
接着林维康嘱咐了他一些什幺,她已经不再能够听清了。五感都模糊起来,从前的志气顿时冰消瓦解。
林榆莽撞地把水开到大,她按得很重,重到指尖泛白。花洒水滴砸下来,像一场暴雨似的扎在身上,有点疼。
她跌坐在地上,仰起脸,强迫自己接受水滴。
于是水流与眼泪混在一起,她也不知道哪些是泪水,又或者她有否流眼泪。
好像耳朵进水了,感觉耳朵里蒙了一层雾做成的水母,堵在耳孔的最里面。
林榆尽力让自己蜷缩,她双手抱住小腿,低头靠在膝盖上。
直到楼下大门发出一声巨响的关门声,她才如梦初醒。
她为什幺要骗自己?
从爷爷的生日晚宴的那天开始,不,要更早——
她想起父亲的那句“是安雅的肚子不争气”。
从妈妈生她下来那一刻开始,她就注定不会被林维康看中。
他养她,不过是养一只美丽花瓶。
林榆走出浴室,趴在床上,她把脸压进厚实的枕头里。
可供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呼吸逐渐桎梏。
她屏息,直到头晕眼昏那一刻到来之前。
林榆猛地扔开枕头,仰躺在床上,大口喘气。
不行,能够呼吸的那一刻,悲伤与愤怒以及浓烈的恨意又再一次席卷。
她再一次浸进枕头里,鼻子里呼出的热气扑在她的脸上。
不知道如此反复做了多少次,她才感觉冷静下来了一点。
她仰躺在床上,精疲力竭。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是她7岁时闹着要买的。粉红色,每个角都挂着璀璨夺目的钻石。
好想回到小时候。
林榆想着,她昏昏沉沉睡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她有些迷茫地想拿起手机看时间,她伸手在一团乱麻的床上摸索。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清晰的开门声。
有人回来了。